旧兵营里发生过的奇事(57)
药商在台上对大家能来赴宴一口一称谢,一谢一拱手,弄得人们心里暖融融的。主官与司机看在眼里点头称是,觉得这人这么大个人物能有如此谦恭气度实在难得。
道完谢辞,那药商又说了几句,略略回顾了一番自家创业经历,显然是有意说给一些如主官这样的生客听的,有自我介绍的意味。他倒是个坦诚人,毫不避讳自己曾历草莽低贱。在用诙谐的话语惹得大家哄笑几番后,他恰到好处地宣布开筵。
楼上楼下顿时热闹起来,台下大家推杯换盏、划拳行令;台上戏子掐指动喉、插科打诨。
主官和司机等人没大在意这些,他们还在暗暗惊心刚才东主介绍自己早年卖野药经历时撩开裤管露出的那一腿伤疤——当地人司空见惯,不感到惊奇,他们这些外省人哪里知道那些惨酷的行当传统啊:云南是疗伤白药的故乡,早年间集市、庙会撂摊子卖白药的小贩为了证实药效,都爱采用持一把风快刀子在自己肢体上划拉几道伤口,然后揉抹上自家调配的白药的方式吸引眼球,博得购买。这种血腥的促销宣传往往很见效果,人们眼见血流如注的伤口在抹上白药后立刻止住流血,无不啧啧称奇,纷纷解囊……
几个人正在感慨行商的不易,忽听雅间门口传来人声,原来寿东引了几位亲朋逐桌敬酒过来了。大家起身致意,药商慌忙规劝还座。主宾很是客套了一番。药商和主官交谈不过三言两语就互道相识恨晚,比带了羴味的羊辨识同类还要简单。其后自是互约通往,不提。
俩人把盏正欢,忽然一个跟随从屋外匆匆进来,把药商拉倒一边耳语了几句。药商皱了皱眉,低声嘱咐:“那——给他洗把脸,外面再罩上身干净衣衫,就这样吧!赶紧去,演完给了赏马上从后门打发他走……”跟随领会去了。主官忙劝他莫耽误正经事,自己一行人众被安排得已经很周到了。
药商攒了皱纹苦笑几声,说你我已是一家亲近兄弟,言告你知晓也无妨——一群乞丐推举了个耍玩意儿的小子想登台表演——讨俩赏钱呗!今儿大喜日子,我想了想,给宾客弄个稀罕物什,讨个乐子未尝不可哩,呵呵——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绢帕擦拭着额头。
主官心里明白,药商其实心里很讨厌这些乞丐的。无非今天日子特殊,当着一众来宾他不便发作,只好作了让步。也是!这些要饭的和一群癞蛤蟆差不多,谁爱让它们爬上脚面呀!是不咬,但膈应得慌!
主官今天是来做客的,不好说些什么,只得含混应承几句和新识寿东挥手暂别。药商几个人回身出了雅间,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楼上楼下一片喊叫声,原来台上乞丐表演已经开始了。主官在楼上看着药商几个人缓缓走到楼下,伫立观瞧。药商眼睛始终睨视着台上的乞丐。
大家都明白药商此时的心情。当地许多富户举个红白筵席,这些乞丐也爱来“捧捧场”的,算是老“宾亲”了。
——乞讨这一行当,古今绵延,传承未绝。多有似此番寿宴间强堵着东家门子要求表演些个俗技俚巧以求饴赏的,市井称之为赖丐。还有诸如残丐、巧丐、苦丐之说,不涉主纲,不提。
可能今天寿宴上的那个赖丐表演得真正不俗,连药商看了一会儿都暗暗叫好,一张脸子也渐渐不自觉转成了正对台面。
主官几个人的视线早从药商一行人身上被吸引到戏台上——一个五十来岁年纪,蓬头,脸有烧伤疤痕,身躯佝偻的乞丐正在表演御纸人的玩意儿(魔术)。只见他把几张白纸裁剪成人形,在其中一个纸人上面提笔写了几个字,然后咬破中指把一点血点在纸人额头,闭眼,口中念念有词。呆了不大会儿,只见他扬一扬手,纸人竟像活了一般跳起来,开始在台上来回走动。走一会儿,驻下,又开始打几下拳术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