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兵营里发生过的奇事(15)

“二十多年总有了吧——我记得当时我还不到十岁,小姨也没过二十岁……”

爷爷很吃惊,说这是青春早逝么,病殁还是意外?

姜参谋喉咙动了两动,一副不大愿提起的样子。最后低低憋出一句:“都不是——她是被杀死的——我的舅舅,她的亲大哥,亲自下令杀掉了她——砍了头,还挂在高高的杆子上……”

“啊——”爷爷惊愕极了。

姜参谋一副戚戚的样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小姨那副如花的面孔,那头黑亮的长头发呦——大人们用手遮了我眼睛,可我还是一眼一眼地从他们指头缝里看得真切——身首分离,还是那么惹眼——唉!”

姜参谋说着的当口,随着车子的前进,俩人看见前方地平线上渐渐兀起一溜土堡子。姜参谋努努嘴,说快到了,就是那个地方了。

车子慢慢驶近那地方,爷爷发现这是一个有着巨大夯土围墙的堡子,早已没有了一丝人烟。它静静伫立在距离古老官道不远的地方,西风落日下,显得那么的破败、苍凉。

他俩把车停在了大门口,举目观瞧,木梁架构的门楼已经塌掉了半边。姜参谋叹息,说当年这是有着两重门扇的大门哩,如今快认不出来了。

姜参谋跳下车四下观望。爷爷知道他是试图辨寻亲人的埋骨所在,就跟在他后面帮着分辨。

俩人默默转了几个来回,只见荒丘败草,哪里还看得到什么旧坟茔,岁月的举手早已把一切痕迹抹得干干净净了。

姜参谋无奈,回到车上,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烧纸来,大致循了个方位,举火点燃——原来他早有准备呀!

爷爷在一旁,觉得姜参谋拜祭的虽不是自家故人,但死者为大,面临庄重,自己还是应该随其一礼的。于是也跪倒跟着拜了几拜。

姜参谋面露感激,倒也没说话。当一陌烧纸完全化尽后,他陡然起身,几步登上个土丘子,面朝斜阳,闭了眼睛,吼出一腔“信天游”来。

他那歌声浑厚、苍凉。深沉里衬带凄婉,高亢里又隐蕴悲愤。爷爷一时间震撼不已。他以前从没见过这位西北汉子动感情,这次听见他唱歌,算是深深理解了陕地民谚所谓的“‘信天游’不断头,断了头,生民们无法解忧愁。”的涵义。

姜参谋吼罢秦歌,掬一把男儿泪,下得土丘,开始向爷爷讲述一段陈年旧事。

这还要先从眼前这座名叫骆驼堡的土围子说起。在姜参谋记忆里,没有谁能够确定它的营造时间始于何时,建造人最早是哪一位。

这土围子高有三丈还多,阔也有七八尺,围成了个不规则的圆圈形状。整个围子只开了一个大门,再装上两道厚厚的木门,分明就是一座严实的城邑。

这城邑的主要功用是防备游匪。其实,它在很长一个时期内并不具备堡垒功能。开始,这里只是陕甘两地商业贸易的中枢,商品集散地。两地往来交易的行商客人都爱把带来的货品囤积于此,图个进退便当、趸售方便。时间一长,这骆驼堡竟热闹如集镇。这自然引来土匪的觊觎,在被其抢劫过几回之后,这些行商客人痛下决心,纷纷解囊,营造成了后来的骆驼堡。

骆驼堡的围子是用黄土高原延伸过来的土层中的黏实黄土夯筑而成,在没有爆破武器攻击的情况下堪称坚不可摧【其实当时的土匪根本不像影视剧里描述的那样,装备精良,如何如何,撑死有上十来条洋枪的就算是有气候的趟子(东北叫绺子)了】。

光有高高围挡、厚实门扇还是不行的,骆驼堡当时还有着强大武备——沿着土围子圈圈,一百几十门土铳被安置于墙顶均匀列开,铳口冲着堡子外。这铳子和著名的河北白洋淀雁翎队使用的“大抬杆”有些类似,都是长管身,大口径,蓄装黑火药,发射铁丸粒,杀伤面积巨大,威力惊人。这对于单股游匪有着极大震慑力,他们平时虽然对骆驼堡里的巨额财富垂涎欲滴,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有望之兴叹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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