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婴雕像(21)

“哦,孩子,把手给我。”她说道。

我伸出了右手,女巫摸到了我的六指,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真的是六指,你是皇甫哲人的儿子。”

我怔住了,支吾道: “我挖开了墓穴,那尸骨是……六指。”

“死去的不是皇甫哲人。”帕苏姆轻声道。

“那是谁?”我问。

“孩子,说来话长,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听我慢慢说给你……”帕苏姆望着手中的照片,开始述说。

那是一九七二年的雨季,印度支那战争还在继续。中国筑路工程地质队驻扎在湄公河边,照片上的吴子檀就是地质队的队长,那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皇甫哲人是测量员,懂得些寮语,经常来山寨中办事。头人的女儿叫占巴花,那年只有十六岁,她喜欢上了皇甫哲人,他俩私定了终身。

不久,皇甫哲人染上了瘴气,浑身出血,眼看就快要不行了。占巴花找到了我,求我施救,我不同意,她就跪在庙前三天三夜。因为救皇甫哲人必须要借助连体血婴的力量,施巫的降头师还需自断一指,血煨血婴施术才行。最后,我被感动了,这时皇甫哲人已经下葬了。

当夜,我与占巴花掘开了墓穴,切下了我的一根手指,鲜血涂在了连体血婴的身上,施以降头术,令皇甫哲人活了过来。

不料,中间出了致命的差错。

施降头术醒来之人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召唤亲人的名字,这时亲人绝对不可答应,否则降头反噬极为凶险。此禁忌我已经百般叮嘱了占巴花。

皇甫哲人醒来后第一句就呼喊着占巴花的名字,占巴花竟然情迷意乱地答应了,破了禁忌。结果降头反噬,连体血婴迸裂开来,占巴花口喷鲜血,她为了救心爱的人,自己却死去了。

那墓穴里的尸骨就是占巴花的,是我亲手葬了她,还有我的那一根手指。

我默默无语,已经深深地被这个凄婉的故事打动了。

“那皇甫哲人呢?”许久,我开口问道。

“他也遭到了血婴的反噬,疯了似的冲进了密林里,后来一直杳无音讯。”帕苏姆有气无力地叹道。

我明白了,皇甫哲人只有一个,就是我的驼背父亲,我那苍老、慈爱和可怜的父亲。

我亲爱的老爹,我此时此刻最想的就是投入你的怀抱……

“还有另一半的连体怪婴呢?”我问。

女巫吃力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帕苏姆死了。

我默默地将她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前,在她的手里放入那半只连体怪婴。然后鞠了一躬,轻轻地走了出去。

满山遍野的罂粟花,那纯洁的山寨少女,东南亚的降头术,寮国的女巫,真身的连体怪婴,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变为午夜梦回时的淡淡记忆。

数天后的一个漆黑的夜晚,我悄悄潜回了湘西小县城。

我静静地站在家对面那株老树下,默默地望着那熟悉的老宅,老爹,你已经睡了吗?

老宅的西屋灯亮了,里面传出哗哗的冲水声,父亲又在深夜里洗澡了。

我轻轻地走到窗下,透过窗帘边的一个细微的缝隙,朝里面瞧去……

灯光下,赤裸的父亲,佝偻着脊背正吃力地用毛巾揩拭着身体。刚刚过去了几天,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我心里一热,泪水盈眶,我可怜的父亲啊。

父亲佝偻着转过身来,灯光下,他的背影驼起处,硕大的肉丘隆起,起皱的皮中间露出一道肉褶,肉褶中端坐着一个赤裸的怪婴,那怪婴打了个哈欠,转过头来,呲着带血的牙齿,对着窗外的我诡异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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