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16)


  寻云愣了好一会,腿一曲,轻轻坐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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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最后一次见到三太太香桃的时候,她已经不大清楚了,只管嘿嘿嘿的傻笑着,衣裙倒还干净,只是蓬着头发,小简儿在一旁哭着说:“姨太太不教给梳呢,一梳就要打人了。”
  香桃手里一直紧紧握着一个寿桃形的琉璃盒,里面的胭脂只有一个底儿,春桃却当宝贝,谁要也不给,时不时把手指头伸进去,抹一抹,再往脸上涂,胭脂差不多干了,她就把吐沫啐在手上,再伸手进去掏,一张脸抹得红一道白一道的。
  但在那颜色之下的脸,却已经再也不像从前的香桃了,颧骨撑出来,眼窝深深的陷下去,人像脱了相,活脱就是个骨架子,以前的妍艳娇媚,荡然无存,只是那胭脂,还散发着那一股独特的甜甜幽香,让人想起鼎盛时的香桃,那美艳的模样。

  老爷从香桃房里走后,就叫人把门锁上了,除了贴身伺候的人,再也不许别人探望。老爷在家待了不几日,就又启程出门了,这一次寻云也要去送,老爷却说不用了。
  秋儿自从撞破了三太太的好事之后,想是受了惊,大太太便赏了银子叫家人带了她走,身边只留下小杏儿一个伺候。小杏儿也大了,不似从前那样天真浪漫,竟变得罕言寡语起来。
  老爷很少回家了,外面都传他有了外室,寻云勒令家下众人不许提此事。她又收起了那些好看的衣服,从柜子里找出当年自己留给自己的那些旧衣,如今,这些也真的派上了用场。
  寻云自己也惊讶,自己竟然那么快就老下去了,那一头乌发才不过转了一年,竟都白了,脸也完全的松弛了,那嘴角向下耷拉着,总带着一股子愁苦的模样,她便更要日日板了面孔,那愁苦才不大显,只觉得威严,叫人有些怕。
  每年只有在秋风起了的时候,寻云才有兴致叫小杏儿搬把椅子到院子里,瞧那金字一般的枫叶又被秋意一点一点染红,寻云不知为何,总想起那些年,她孤独住在这小跨院里的时光,那些暖融融的午后,她坐在窗下绣花,听秋儿和小杏儿拌嘴,那时候的她家常爱穿茶色的衣裳,爱用寻常的银簪子挽着头发。
  如今绕了一个圈子,有了些没的,却没了些有的,那时光流去了,却在生命中留下一个印子,就像那空了的镜匣中,丢了的胭脂盒留下的那个淡淡的红印,散发着些陈旧的味道,说不上喜欢或厌烦,但想擦却擦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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