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客之祖母的意志(3)
......终于,脚步声响起,悉悉簌簌,细碎而沉稳......到东厢房门口了,脚步声止住,吱扭——推门的声音......
三十年了,一成未变。
片刻之后,东厢房内传出挖地的声音......
月光透过窗棂射进来,我紧张地扭头看妻子,生怕她这时醒来,她睡得很熟,看来是真累了,我的心慢慢放回腹中。
这声音持续了十多分钟,然后是关门,又是脚步声,最后重归于寂。
第二天吃过早饭,母亲领着儿子先往大哥家去了。看天气很好,我和妻子也出了门,经由屋后的大街往西走。我没看见妻子所说的五奶奶以及她的儿子,但我相信他们确实存在,就如同相信这个荒村的存在一样,他们是一个整体,一个连在一起不可分割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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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河道把章家峪村分成东西两部分,现今的河床已干涸,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厚重的七孔桥横亘在那里,显得有些多余。
妻子说:“这就是你祖母修的吧?”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我们沿着河道向南走,两岸原先长满齐头高的芦苇,现在却由一些蒿草所替代,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走了一会儿,妻子指着身后说:“看!美不美?”
我转过身,整个老村在藏青色的天幕下趴伏着身躯,犹如一个耄耋老人,又仿佛一首凝固了的小诗。我不禁悲哀起来,为那塞满回忆和思想的孤岛深深地悲哀,它距离现实是如此的遥远,且又与它如此的格格不入。短短三十年,他便在历史的舞台上丧失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再走三十年.五十年,他会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象这风.这云,走出记忆的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新村建在老村南约三公里处,原先这里是一片麦地。我们走进当街的时候日头已上了屋顶,就有几条恶犬对着我们两个生面孔吠叫起来,于是跑来几个小孩儿将它们赶开。我用并不纯正的家乡话问哪有卖东西的,小孩儿学着我的口气告诉我方生家开着小卖店,并领我去,末了还郑重其事地告诫我说家乡话不是这样说的,不要出去几年便忘了本,整一嘴鸟语回来糊弄章家峪的老少爷们儿。我连连点头称是,妻子则抿嘴一个劲偷笑。
小卖店里有一个大婶儿在,我不敢多说话,直接买了一些吃的。大婶儿倒是热情得很,问我们是谁家的亲戚,我说是章炎家的。大婶儿“呀”了一声说:“你是章炎兄弟吧,你小时我还抱过你呢!”我实在不知大婶儿及方生是何许人,所以不敢接话,妻子却冒冒失失地叫了一声大婶儿,大婶儿嗔怪道:“什么大婶儿,错了辈儿了!你该叫我奶奶才对......”
在大哥家吃了饭,临走时天已黑了,哥嫂再三挽留我们住上一晚。母亲说:“你们留下吧,我自己回去。”说心里话,我也不想回老屋,但又不忍心让母亲孤零零一个人回去,于是谢绝了他们的好意。经过方生家的小卖店时又进去买了一大包香烛纸马之类上坟的东西。母亲说:“是该到坟上走走了,好不容易回来一遭......”
我们沿着河道朝北走,这时月亮升上了老村东面的屋顶,那正是我家老屋的位置。朦朦胧胧的月辉将高挑的屋脊绰约成牛角的样子,黑暗中只能看见它,就像舞台上灯光给予它的特写。
一路上,儿子拿着手电左指右晃,一会儿照照天空,一会儿又到草堆里找寻唧唧鸣叫的秋虫。一只蛰伏在草丛里的野兔被惊动了,“滋溜”一声蹿到对岸去了,儿子吓了一跳,母亲赶忙把孙子拉进怀里,边抚摸他的头边说:“忽拉忽拉毛儿——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