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客之祖母的意志(2)

“刚才我闲着没事,就到村子里溜达了一圈,回来时,从后面胡同里出来一个驼背老太太,还领着一个侏儒——对了,那个侏儒的腿还一瘸一拐的。老太太问我是不是王兰英的孙媳妇儿,我说王兰英是谁啊?老太太摇着头说连王兰英都不知道!她说完就领着瘸子走了。

一道冷气由我的脚底板直冲后脑,我张大嘴“啊!”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我尽量掩饰自己的惶恐。妻子所说的驼背老太应该是本家五奶奶,她家住我们家后面那条巷子,侏儒则是她的儿子,我唤作来顺叔。她们娘俩死在同一年,也就是我离开故乡的前一年。

我不想让妻子吓着,于是拉着她说:“走,先进屋,我给你讲讲祖母王兰英的故事。”

母亲已经把西屋收拾出来了,炕上放着新被褥,这都是我们平常买了捎给她的,她却一直舍不得用。我和妻子坐上炕,妻子说这么多年,从未听你说起过你们家的事,今天得好好说说。我定定神儿说:“那就从我祖母说起吧。”

在我祖母生活的那个年代,女性一般是没有大名的,做姑娘时唤作“小芳.小兰”之类,出嫁以后从夫姓,或称“柱子娘”或“富贵妈”。按照规矩,我祖母应该叫章王氏,可她偏偏叫了王兰英,这跟她的性格有着很直接的关系。我们家在解放前有很多地,是附近首屈一指的富户。那时我祖父是个病秧子,一天到晚歪在床上,下不了地。虽然有个兄弟,可也是个五毒俱全的主儿,家里家外全靠祖母打理。祖母性格刚硬,做事沉稳,王兰英就是在那时叫响的,十里八乡都知道章水峪章家,都知道章家有个能干的媳妇王兰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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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们家来了个客人,也说不清什么亲戚,反正是给共产党做事的,还是个不小的官。他给我们家人详细阐述了共产党所推行的土地政策。待那人走后,祖母开始出让章家的田地,当然这一切是瞒着祖父进行的,等他知道这一切时,家中的田地已所剩无几了。那段时间祖母成了众矢之的,丈夫的不理解,小叔的胡搅蛮缠,族人的指责,漠不相关之人的嘲笑。对于这一切,祖母毫不理会,这期间她还做了一些事:为村里修路;盖学堂;还建了一座七孔桥......

“这些事你都是听旁人说的吧!”

“当然,那时还没我呢!”

“那后来呢?”

“后来我家遭了一场大火,大火从后面着起,把后院二十多间房烧成一片瓦砾,只剩下现如今这几间。”

“怪不得后院儿这么大呢!”妻子说:“没着火之前肯定更气派。”

“那当然,不过,这场大火也成了压垮祖父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在临死前还在咒骂祖母是‘败家娘们儿’。”

妻子说:“那火是不是你祖母放的?”

“谁知道呢,以后再讲吧。”我说:“天快黑了,赶紧做饭,昨天没睡好,吃完饭早点休息。”

妻子出去忙着和母亲做饭去了,我却寻思着故事怎么往下讲,该怎么讲,实话实说,会不会把她吓着,还是回北京以后再讲......

吃完晚饭,母亲回东屋休息,她说:“别人越老觉越少,我却偏偏相反,脑袋一挨枕头就着,耳朵边儿响个炸雷也醒不了。”我相信母亲这话是真的,但不知她说着话的意思,妻子在一旁臊红了脸,我暗笑她太敏感。

睡到半时分,我醒了,再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不敢翻身,更不敢看表,唯恐惊醒妻子,我静静地等待......

整个世界都已死去,没有一丝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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