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吊(7)
“我与你海誓山盟情义在,我心中只有你祝英台。你爹爹做主许马家,你就该快把亲事退……”
男旦字字听得清楚,早已泪流披面,低声和了起来:“记得草桥两结拜,同窗共读有三长载……”
你我之间,何止三载?
“可记得比作鸳鸯成双对,可记得牛郎织女把鹊桥会,可记得井中双双来照影,可记得观音堂上把堂拜。”——可记得每次挨拳脚,都是我为你疗棒疮,可记得每次出门唱堂会,都是你为我把那登徒子来挡
这一夜,兄弟两人一个坐一个躺,低低地哭,浅浅地唱,一出《梁祝》不知唱了多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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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生死一夜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算是件好事吧。但这人哪,偏生就是不安分的。嫁了人的飞雪还是挂牌出来唱戏,只是她与小生戏台上的眉来眼去,变了味道。一开始是带着冰,三分尴尬,七分冷漠;再然后,彼此都知晓了对方心底的无奈和心酸,冰便化成了水,眉眼间越来越热,“滋啦”一下,便点着了。
干柴烈火,越烧越旺,飞雪怀了孕。然而,该来的总还是要来。孩子生下来,眉眼没有半点班主的影子,却分明是小一号的小生——不怪旁人眼神好嘴皮子碎。班主自然很快就知道了,他好歹也是扬州地面上混的,哪里吃得了这样的闷亏?
“你打算怎么办?”男旦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兄弟。
“大不了逃走,总好过这样等死。”话说得掷地有声,虽然事情做得一点也不磊落。
心痛归心痛,男旦仔仔细细地为小生打点着行李,准备盘缠,一切都停当了,只等子夜时分送兄弟和情妇一起上路。
小生如约而至,等来的却不是飞雪,而是班主和几个喽啰。天旋地转,蘸盐的皮鞭抽打在小生身上,皮开了,血肉丝丝缕缕地朝外翻着,即便是这样,也硬是不觉得疼——只是觉得自己傻,居然真的相信那个烟花女子会跟着自己亡命天涯。
“关柴房里饿上几日,然后押送官府。”班主懒洋洋地看着他,“至于罪名嘛……杀人劫财!”班主指了指飞雪的屋,喽啰们愣了一下,抬头却看见班主阴冷的眼神,赶忙战战兢兢地退下了。一刻钟后,一声尖利的婴儿号哭刺破了黑夜,然后是女人的几声惨叫,很快又复归平静。
孩子的嘴角流着殷红的血,早已没了气息。孩子的母亲被捆在了床上,早已不省人事。班主推门看看,哼着小调转身去了青楼。
这一切都在戏班的小院子里进行着。戏班子里的人看在眼里,自然是紧闭房门,装聋作哑。但有一双眼睛,却把一切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男旦。
“男旦为小生复了仇?把班主杀了,然后救了小生,对吗?”我问文爷。文爷点点头,又摇摇头,猛吸了一口烟:“算是吧,只是……”
很多人,很多事,往往就在那一念之间,便彻底颠倒了方向。男旦虽然唱了二十年的女儿腔,可一旦下定了决心,骨子里却透着股狠劲儿。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男旦悄悄地揣了把刀子,在寒冷的夜里蹲在那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青楼外,等着。
那夜天公真是作美。墨黑的云把月亮遮得密密实实,半点不透光。天很冷,北风打在身上,锋利得就如同男旦怀里的那把匕首。男旦站在风里,瑟瑟地发着抖,他是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人,今日却要杀人。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可是此刻,他却从未有过地决绝。
班主晃悠着从青楼里走了出来,脸上泛着红光,一身酒气。正走到拐角,男旦猛地扑上去,匕首便划上了班主粗短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