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吊(12)
男旦狠狠地盯着小生,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为什么不肯放过你?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为了你把命都搭上了,可你呢?我死了你用定魂石压我,我躲过了你还用移魂诀来对付我!你一定要看我化成血水化成飞灰你才高兴,对吗?!”
小生沉默了,他的手微微发抖,他枕下放着一把桃木剑——那是他早就准备好了对付男旦的。可是看着自己的兄弟,他却停了手。他不敢抽出那把剑,他不敢让这把剑穿透男旦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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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是小人,一次次地出卖兄弟当挡箭牌,但是他有什么办法?他只是想好好活着,为什么想活下来就这么难?为什么想活下来就要担惊受怕?为什么想活着就要一次次出卖别人成全自己?男旦看到小生缓缓向枕头下探去的手,冷笑一声,放下一直捂着脖子的手,血从脖子上喷涌而出,溅到小生的衣服上,脸上。
男旦冷笑一声,拍着胸脯,一字一句地对小生说:“来吧,往这儿捅吧!这身子是你自己的。你尽管捅吧!捅穿了,你就永远披着我的死人皮了,你捅啊!就像我当年捅死那个老淫棍一样!”听到“当年”二字,小生愣了一下,无力地垂下手,桃木剑掉在地上。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曾经的兄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笔二十年的账,生前理不清,死后也算不完。怕是生生世世也要这样纠缠下去。就在小生犹豫的时候,男旦却猛地抓起桃木剑,狠狠地刺进小生的胸膛,捅得那么狠又那么准。小生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兄弟,笑了,边笑边流下泪来,一滴滴砸在桃木剑柄上。
这一刻,小生突然觉得很轻松,十几年从未有过的轻松。原来死并没那么可怕,疼那么一下子,然后就一了百了,远胜过惶惶不可终日地活着。
“如果早一点明白,我不会做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也不会做那么多对不起我自己的事。”小生笑着说,然后缓缓抬起手,那双手上还留着男旦生前最爱惜的长指甲。小生一挥手拔出桃木剑,却将长指甲刺进自己的胸膛,狠命一剜,再伸出手的时候,手上却是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男旦惊得倒退两步,小生却直直地伸着手将心递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现在的身子是你的,心是我自己的。你不是要我的命吗?拿去吧,拿去……我只求你一件事,两个孩子……我们的命换他们的命,够不够?”话没说完,小生砰地倒在地上,不动了,一大颗眼泪从小生的眼角流下来,流到他鲜血淋漓的手上,把紫黑色的血也略微冲淡了些。
男旦傻了,他一直不肯闭眼,不肯投胎,咽不下的这口怨气,心心念念想要找的人,如今真的都如愿了,可他却真的后悔了,就像师兄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放下生死一样。“师兄,师兄……”男旦伸出手,抚摩着小生已经冰冷的身体,喃喃地念道,“你以为我回来找你,只是为了取你的性命吗?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呢?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可是现在,你还是把我扔下了,你就这么嫌弃我吗……”
男旦颤抖着捧起那颗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蜷缩着身子,失声痛哭——他死了,还挖了心给自己,自己走这一趟图什么?就图这两具冰冷的尸首和这颗早已经不跳的心吗?男旦颤抖着拿起沾血的桃木剑,对着自己的胸口比划了一下,凄然一笑——想做什么?这一剑下去,自己再和他们在阴间相逢?继续这场恩怨,有什么意思?突然,旁边的厢房里传来一阵小儿的哭声,让男旦猛地清醒过来——这是师兄和飞雪的那双儿女吧?男旦猛地回过头,看着床上早已经被他摄了魂魄气绝身亡的飞雪,还有脚下已经冰冷的师兄,男旦呆立良久。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师兄的冰凉的手,无奈地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罢了,我欠你的,上辈子欠,这辈子还,我认了。”说完,伸出手,轻轻合上了小生的眼帘。男旦擦干血迹,将两具尸体摆正位置,从钱匣子里取出了厚厚一摞银票——那是他们这些年攒下的血汗。又去孩子的房里,抱起熟睡中的一双小儿女,连夜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