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虫虫(5)
它们在光线充足的地方显露原型,又在阴暗的地方的隐身,它们就像被子上的尘埃,只要在阳光下轻轻拍打,就会狞笑着群魔乱舞。
它们,在我的眼睛里,所以只有我能看到。或许,它们是那么微小的飞虫,寄生在我的眼睛里,我看到的,只是它们投射在光线下的影子。
这一刻,我相信了陈小美,相信了小时候看到虫子的陈小美,也相信现在三句不离虫子的陈小美。我必须相信他,因为我必须相信我自己。
有时候,有些事,我们必须怀疑;而又有些时候,又有些事情,我们必须相信。尤其是,当那些我们之前不相信的事情,那么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此刻的我,已经成了虫巢,不仅皮肤上爬满了小虫,也不仅皮肤里四通八达有虫子开通的隧道,就连眼睛里,也寄生了虫子!
任凭我洗澡,任凭我抓破皮肤,任凭我滴在眼睛里的眼药水都流进了嘴里,也无济于事。我能看到眼睛里那些细微的虫,就像是显微镜下的某种病菌。
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陈小美打电话。
陈小美。
小时候,我们彼此捉虱子;小时候,我们比赛谁拉出的虫子多;小时候,他嫉妒我的大眼睛,说眼睛大容易有虫子钻进去,而虫子没有钻进我的眼睛,却钻了他的。
此刻,我的大眼睛终究是难逃一劫。
陈小美来了,脸上带着某种得意和放“马后炮”的惬意,仿佛自己的预言被验证了的先知。
他问,那虫子是不是有翅膀?
我说,是。
他问,那虫子是不是灰黑色的?
我说,是。
他问,是不是只有你自己能看到?
我说,是。
然后,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就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同志:“不,我和你一样,也能看到它们,它们从小时候开始,就伴随着我。”
“怎么办?”我含着泪,只要一想到眼睛里那些意气风发的虫子,就觉得全身都痒了起来。
陈小美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它们应该不会伤害我们,伤害我们对它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因为它们只有寄生在我们的眼睛里才能生存。”
“可是!它们会不会繁殖?要知道,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陈小美胸有成竹地说:“我认识一个人,能把虫卵从你眼睛里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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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其实我更愿意去看医生,但是陈小美认为去医院是个愚蠢的办法。那些被教科书喂大的自负的家伙们,只会把你关进精神病院,他们习惯把他们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归结为心理疾病。他们不相信你所看到的、感觉到的,他们会认为那只是你的幻觉。
陈小美信誓旦旦地说,他会证明,我们所经历的绝对不是幻觉。
他把我带到一个破旧的居民楼,坐在楼下择菜的一个老妇见到他,脸立刻聚集成一朵菊花的形状:“小美,你又来捉虫子啊?”
陈小美说:“我前不久刚捉过了,这次是为她捉。”
老妇扬着菊花脸细细地打量了我几秒,然后搓搓手上菜泥,站起来:“走吧,到屋里里去。”
老妇的屋里很暗,但有一种清香的菜籽味儿。只见她从厨房拿出一双表面光滑的塑料筷子,又搓了搓手,用近乎神圣的语气对我说:“坐下来,我要开始了。”
我垂下眼帘,眼皮条件反射般抖动着。她先是用筷子在我眼睛两侧轻轻敲了敲,然后又在我的眼皮上轻轻摩擦,眼睛就像久未获得母亲拥抱的孩子,惬意地颤抖着。
片刻功夫,老妇指着筷子上那些乳黄色的虫子说:“竟然这么多!”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是啊,竟然这么多!它们就像杨梅上的虫子,细小而柔韧。看到了它们,我顿然觉得眼睛一松,仿佛卸掉了陈年的垃圾,连那些在眼睛里飞舞着的虫子,似乎也安分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