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跳来跳去的鬼(6)
事情出奇地顺畅。娶妻生女之后,塔云布突然受人举荐,由办公室主任一下晋升为副台长,分管节目组。夭亡的未婚妻带给他的厄运,在婚后一点点消散,他的生活一片光明。---难道是那只鬼的功劳?他记得申珲说过,这鬼有鬼性,遇到没本事的人,拿不住它,它会兴风作浪,不得安宁。相反,它会处处相助,令人事事顺遂。
莫非我就是那只鬼看上的人?塔云布心里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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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申珲拿着空茶杯,在办公室转着找水。办公室不设热水箱,楼层拐角有一个茶水间,他们一般都去那儿泡茶、取水。设置茶水间的好处是,职工可以趁机走动走动,练练脚力,活动活动颈椎。他和台长也常去,有客人造访则另当别论。姚秘书这会儿不知躲哪儿去了,一小撮老枞观音,伤了这小子的自尊心,他兴许跑到没人的地方反省也不一定。他只好接过申珲的空茶杯,亲自去茶水间为他接水。上任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为客人接水,这不是贵宾是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申珲真的让那只鬼附在他身上,他这两年如此顺畅,倒应该感谢申珲。所以,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接杯水,也就不算什么,而申珲杯中的一小撮老枞观音,更加不算什么。
申珲很焦躁,嘴巴喝着水,嘴角还起泡,白白的,一层层卷起来。他拉扯起旧雨新知,以及火车上一起喝酒的情谊,乞求塔云布把鬼还给他。塔云布得了鬼的好处,哪会轻易还他,而且当年申珲本人,是在他无防备的情况下,强行把鬼塞给他的,现在跑来要,门儿都没有。
“既然它,不,是鬼,不服你,你何必自寻烦恼?”塔云布说。
申珲耷拉着头,用自怜的口吻说:“我习惯了,没它更糟糕。”申珲的样子确实不如两年前,更瘦了,脑门上的头发全白了,受风湿的折磨,走路弓着背,身体前倾,不到四十,一副老态。
“你听老哥一句劝,别找了,再说哪来的鬼?你还是戒掉对它的依赖,正常地生活吧!”塔云布说出这番话,心中熨帖不少,萍水相逢一场,他做得仁至义尽了。他本来打算请申珲下馆子,吃吃地方菜,但怕申珲缠着他要鬼,只好作罢。
姚秘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他送进来一份报纸。显然,送报纸是假,刺探“军情”是真。他看见申珲端着冒热气的新水,自知今天错上加错,双手相握,站在当地。塔云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沉思一下,尔后说:“塔台,十一点的会,该出发了,车在下面等。”塔云布说:“能取消吗?一个老朋友!”姚秘书说:“不行,大领导都在,会很重要。”塔云布只好站起来,主动上前握住申珲的手,他的手绵软细腻,就像没有骨头似的,比女人的手还有质感。“本来要请你吃饭,可你看……下午还有会,晚上得陪饭局,明天怎样?”
申珲畏缩地放下茶杯,将自己的小手从塔云布的大手中抽出来,在裤腿上蹭蹭。“我,还是回吧。”说完径自走出办公室。
申珲一走,塔云布反倒泛起同情心,他怜悯申珲的无助及怨尤。他想:反正鬼在申珲身上,申珲也震不住它,鬼不服他,老是搅乱他的生活,不如维持现状。---这么一想,塔云布反倒释然了。他重新拿起公文包,在门口的穿衣镜前,前后左右照了照,看看鬼在不在身上,结果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
姚秘书站在门外,双手相握,似乎有话要说。塔云布拍拍他的肩,说你做得很好,兀自离去。姚秘书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棋赛刚刚结束,棋手散去,棋主正在收拾器具。见塔云布赶来,急说:“你来晚了,今天的棋有看头,简直是高手云集。最后来了一个人,叫申珲,来了个釜底抽薪,三下五除二,把胜出的冠军给灭了。我给他钱,他不要,说要去寻鬼,你说这是不是大白天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