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跳来跳去的鬼(3)


塔云布不知道火车是什么时候开的,他躺下去就睡着了,做了很多梦,每个梦里都有乌梅格梅。火车走走停停,摇摇晃晃,太阳照在塔云布脸上,又散去。这是两人包厢,对面一直没有人,塔云布觉得很自由,人是自由的,梦也是自由的。

里零点之前,塔云布完全醒了,外面要么一片漆黑,要么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列车员22点之前,站在包厢走廊的尽头,哇啦哇啦交待了几句,无非是不许喧哗、小心火烛,尔后闭了顶灯,只有一些幽暗的安全灯,在火车的铁皮壁上,发出淡绿色的光。

申珲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火车在乌拉特前旗停了大约六分钟,申珲拖着一大卷被子,随着人流和时间赛跑。他怕被子受损,又要赶时间,好不容易上了车,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在车门口歇了半分钟,定了定神,又拖着被子往里走。被子上面覆着一层塑料薄膜,上面用红油漆写着大大的“被样”两个字。被样折叠得很粗糙,由于横截面过大,走起来“唰唰”地响,他每走一步,“唰”一声,几名旅客向外张望,一脸不满的情绪。不过,这种表情在淡绿色安全灯的照映下,基本不起作用,反而把那些厌恶的脸扭曲成骇人的鬼魅状。

“妈呀,你是人吗?”申珲被一张脸吓着了。

“你才不是人!”包厢门“哐嘡”关上了。

“妈妈,什么声音?好像怪物在爬行。”一个孩子说。

“是被子,莫怕,剐着门了。”申珲一路做着解释,一路往前走。

火车上的人从来不在同一个频率睡觉,即便是黑夜,也有人醒着,或者吃东西,或者交谈。申珲的“唰唰”声终于在9号包厢前停住,包厢里,塔云布正在远眺,至少在申珲看来是这样的。外面一片漆黑,塔云布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就愿意往外看。

申珲走进来,塔云布回过头,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凭感觉点头打了声招呼。申珲开始摸黑收拾行礼,他把被样塞到包厢顶部的行礼架上,从脖子上把挎包取下来,放在空床铺上,一屁股坐上去。塔云布远眺累了,摸索着喝了一口水,同样是摸索的,用脚勾到鞋子,伸进去,缓缓地站起来。他是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肚子厚实而丰满,出门前的那碗羊肉面太给力,把他的肚子撑得更加圆润。本来他消化快,可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一坨面顶在胃部,怎么也下不去。“可能和生气有关吧!”他想到今天乌梅格梅的态度,临下车前说的话,胃部又一阵返酸。他的衬衣呲开一道缝,露出并不白晳的皮肉。纽扣们拼命地做着防守,唯恐一个不小心,纽扣被绷射出去,成为垃圾中的一员。他又喝了一口水,希望食物快些消化。水杯里盛着清水,不是茶,他对茶有特别喜好,除非是老枞观音这样的好茶,否则他决不屈就饮用。

“你好,我叫申珲,被服推销员。”申珲见塔云布没有睡意,而自己刚刚经历从站外到火车的漫长行走,暂时还不想睡觉。推销员都是自来熟,不需要铺垫和过渡,就能很快和陌生人打成一片。

“你好,我叫塔云布。”(鬼怪吧)

“到广州两夜一天,有的是时间睡觉。”申珲说。

此刻,包厢的空间变小了,就连呼出的口气都会在空中打个结,然后再各自吸回去,或者你把我的吸进去,我把你的吸进去。塔云布站了一会儿,抻了一下筋骨,觉得小空间立着大物体,会给对方造成压迫感,就又坐回去。

这列火车开出时是春天,进入南方将变成炎炎夏日,一路经历春夏两季的气温变化。塔云布人胖,热量足,感觉此时的温度正合适。申珲有些难过,他把包厢专用被抖开,披在身上取暖。“这被子不如我们公司的质量好,用的是三等太空绵,有异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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