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跳来跳去的鬼(4)

“你懂蚕丝被吗?怎样辨别优劣?”塔云布正好要采购被子,觉得遇上申珲是老天相助。

申珲娓娓道来,仔细教他辨别的方法,讲得兴起,居然把行礼架上的被样取下来,撕开一道口子,揪出一点蚕丝,用打火机点燃,让塔云布闻味道。塔云布自然什么也闻不出来,只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却不好说什么,一个劲儿点头或摇头。申珲口如悬河,说着说着竟拐到了人生经历上。一个小时后,申珲的人生经历和一只鬼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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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珲说:“无论我年轻时包冰棍,还是后来给一位资深记者当线人,它一直出来捣乱。当扣子工那几年也一样。现在……你看见了吗?噢,你看不见。它就坐在我身边,你瞧,它正伸手拿你的小饼干呢。”

塔云布似乎看见一只隐形的骷髅大手,正在抓捏小桌上的袋子,袋子是乌梅格梅给他的,当时他漫不经心地扔在小桌上,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他打开看,果然是一些小饼干。他想像着乌梅格梅系着小围裙,站在蛋糕房的烤箱前,咯咯笑着,烤箱红灯一亮,立刻打开阀门,取出焦黄喷香的小饼干。现在,乌梅格梅的小饼干被申珲的鬼动过了。

“这个……给你的鬼吃吧。”塔云布把袋子推给申珲。

申珲捏起一块,放进嘴里。“你不要害怕,它不会伤害你,它是个有鬼性的鬼,喜欢有担当的男人,一般人它看不上。”

“它为什么跟着你?我是说……鬼,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塔云布觉得申珲仅从外表上看,并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他不健壮,一双细缝眼毫无生气,样子有些畏缩。他频繁地更换工作,频繁地相亲,频繁地失恋和失望。这样的人,身上还跟着一只鬼,会有什么出息呢?

“它没打算一直跟着我。我爸是它的第一任寄主,我爸去世后,它寻不下新的、好的、合适的寄主,就先跟着我。”

“这么说,你是这只鬼的世袭继承人?”塔云布笑。

这时,火车滑过一个站牌,地名叫“三道坎”。申珲说:“我来过这里,给煤矿工人推销过被子。有一年,我在冰棍厂干了三天,第四天睡起来就能上机器操作;当线人的时候,线索源源不断;打了半个月扣眼儿,居然掌握了制扣工艺,老板吓得赶紧把我打发了。现在推销被服也是百发百中。但我不能太露锋芒。”他说着,又拾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这样,很好啊,跟了一只好鬼,能帮助你。”塔云布对这只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好什么好,这是一只调皮鬼,它不服我,有时帮我,有时害我。就说现在吧,它瞌睡了,马上就要逼着我打哈欠、流眼泪、说胡话。不行,我得睡一会儿。”申珲说完,斜倒下去,头一挨枕头,竟睡着了。

塔云布被申珲和他的鬼搅得睡意全无,他们睡了,他一个人孤独地坐着。天快亮的时候,包厢的门莫名其妙地拉开一道缝,他隐约看见申珲的鬼从申珲身上站起来,看不清男女,或者只是一个影像,头上长着两只肉角。它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在床铺之间的窄地上反复地走。天亮后,一个年轻的列车员进来打扫卫生,她将窗帘整理好,清了清小桌,把垃圾收走。不知什么原因,她关上门,直直地站在塔云布和申珲面前。塔云布屏声静气,偷偷观看。---他看见那只鬼站在列车员对面,捏了捏列车员的乳房,撩了一下列车员的头发,然后包厢的门自动打开,列车员出去了。

申珲一直睡到中午十一点。广播里,邓丽君反复歌唱,声音柔软而缠绵。午餐时间到了,餐厅工作人员开始卖饭,各种饭菜味道在车厢上空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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