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镜贴花黄(6)

那门好熟悉,熟悉到我知道即将出来什么人。门果然开了,出来个人对着我尖叫,然后一脚把我的头踢开。

那正是我啊!那个阴沉早上的我啊!

那现在的“我”又是谁呢?那只死了的猫么?它是不存在的!

接下来的几个镜头,我似乎看到了康阿姨,看到我昏倒在门口,看到整个世界突然被包起来,重重摔在什么地方。

世界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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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世界就这么黑着,我想我走不出去了,像过了十个世纪的黑暗与等待。

然后,身上突然轻松了,我又可以动,可以睁开眼睛。

居然是一切正常的,我在出租屋的床上,出租屋在充满金色秋意的蓝天下,蓝天在一切正常的宇宙里。院子里一片阳光,康阿姨在洒扫,稳定不间断的沙沙声和树叶尸体的磨擦声。

我愉快地站起来,因为这一夜的噩梦终于结束了。世间没有什么比噩梦中止更令人欣慰的了。

我起床,梳洗,对镜子好好找找昨晚新生的皱纹,然后到院子里和康阿姨互致问候,再然后去吃麻辣烫。真的是个好天气!

喵!

天哪,是猫的声音!是一只没有头的猫!它脖腔中发出呼噜噜的响声,浑身血污,在水泥地上没头没脑地打转,把紫色褐色干的没干的血甩得蹭得到处都是。

我硬捂住嘴,生怕自己恐怖尖叫引起它的注意,但终于没能忍住,歇斯底里地干嚎起来。

猫似乎“听”到了我的崩溃,它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没“说”,我看见猫尾巴友善地摇了一摇,左前爪子抬起来,又轻轻放下。

它突然拔腿向门外奔去,屋门轰然为它敞开,在一路阳光的鲜明道路上奔去了,直奔院子大门。

“我不住了!”我也一路奔出去,奔向安静洒扫的康阿姨:“我不住了,房租我不要了,现在就搬走!”

“住下吧,这里多好……”康阿姨坚定地抬起头,我的心突然裂成两半,又想寻找她眸子里的蓝色,又想拼命避开。一个我打过来,另一个我打回去,终于我避开了康阿姨咄咄逼人的眼神,冲向四合院大门。

“留下吧,给我做个伴!”窗子一下变得灰暗起来,好像同时落下三层帘布。

我一个激灵,那声音,和旗袍女人是多么相似。

由恐惧而激发出来的盛怒中,我抄起厚厚的词典,向那邪门镜子掷去:“镜子,你不就是依仗这个怪镜子么,我砸了它!我砸烂它!”

词典噗地消失在镜面里,波澜不兴。然后一股强大的力量黏住了我的双腕,把我向镜子里拖。

啊!救命啊!

我要死了……我又看到了水乡,又看到了那些妇女正在槌的小死孩……然而,这次旁边居然多了一墩土台。

土台上有两个人正在下围棋。一个白衣长须老人,还有一具长胡子的完整骷髅。

“老爷爷,救我!”我几乎给那团白色跪下,我觉得他比《魔戒》里的白袍巫师还要仁慈。

“我知道你要来,但你不该来。”老人应声了,但依旧捏着棋子,凝神想路数。满盘白棋如枯骨般惨白,黑棋如黑夜般乌沉。

“我不想来,我要出去,老爷爷救我!”

“从哪里来,从哪里出去。”

“我,我找不到……”

“出处无所不在。”老人终于抬起头,满怀慈悲地盯了我一眼。

我茫然寻找,突然发现,来时的镜子就悬在空中,悬在血气翻涌的空中,毫无依靠,毫无负担,像一只麻木不仁的方形瞳孔,扫视着人间地狱。那就是出口。

没等我回过神来,老人一挥袍袖:“走吧,别再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股夹杂着沙尘吹得脸蛋生疼的劲风,把我刮向镜子,猛地推了进去。镜子打开了一条狭窄到仅可一人通行的隧道,我兴奋地奔跑起来,前面光亮越来越强,我已经看到自己的房间,床铺,我的书本书包……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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