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金鱼的爱情(2)

五花敲了敲窗户。

那个男人一下抬起了头。他五十岁左右,是个麻子,脸上坑坑洼洼的,像是被风雨剥蚀了亿万年的花岗岩。他把窗户拉开一条缝,问:“你干什么?”

“我是五花,我表叔介绍我来的。”

他想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了,说:“你来得挺快。”

“我在家没事儿干,就来了。”

“进来吧。”

五花转到门口,伸手推了推门,没推开,就站在原地等待。过了片刻,他听见里面有拉开门闩的声音:“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这扇铁门有七道门闩。

厚重的铁门缓缓地打开了,他把五花拉进去,迅速关上门,又插上了门闩:“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他把七道门闩全插上了。

 下一页 尾页

这间小屋子里空气不流通,有一股发霉的气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五花瞥了一眼鱼缸,一条怪模怪样的金鱼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上。

“我看一下你的身份证。”他说。

五花取下背包,翻找出身份证,递给他。他看了半天,又对着灯光检查了一阵子,这才把身份证还给五花,说:“以后,你就叫我表舅。”

“表舅。”五花叫了一声。

他没答应,自顾自地说:“你值夜班。”

“行。”

今天晚上就上班,没问题吧?”

“没问题。”

“有人住宿,你就给他登记。有人买东西,你就卖给他,标签上有价格,零钱在抽屉里。除了上厕所,不要轻易离开登记室。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把门锁好。”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了五花。

那是一把黄铜钥匙,看上去有年头了。

“知道了。”五花接过了钥匙。

“客房的钥匙在抽屉里,上面都有编号。”

“知道了。”五花走到鱼缸旁边,低头看了一眼,问:“表舅,这是什么金鱼?”

“不知道,河里抓的。”表舅说。

“河里还有金鱼?”

“多得是。木勺镇有很多人养金鱼,有的人家里的金鱼太多,养不了,就扔到了河里。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去看看,想抓就抓,没人管。”

“这鱼缸挺好看。”五花蹲了下来。

那是一口青花大缸,胎体厚重,造型简洁丰满,通体绘有龙纹,衬以祥云海水,花纹繁而不乱,层次清晰,营造出一种华丽而热闹的气势。

“你表舅妈以前一直用它腌咸菜。”

“她不在家?”

表舅考虑了半天,突然说:“我说了你可别害怕。”

五花一怔:“我不害怕。”

“你表舅妈死了,这个鱼缸是死人的物件。”

“怎么回事?”

表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长叹一口气,半天才说:“说实话,我真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

下面是他给五花讲的故事。

三十年前,表舅还很年轻,一顿饭能吃九个棒子面窝头。那一年,他结婚了,妻子是邻村的曹凤梅。曹凤梅家很穷,她唯一的嫁妆就是那个鱼缸。鱼缸在她家很多年了,一直当咸菜坛子用。

结婚后,曹凤梅还用它腌咸菜,腌了二十年。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不用每天都吃咸菜了,曹凤梅就打算把它洗刷干净,养金鱼。

当时,木勺镇流行养金鱼。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太阳红红的。

曹凤梅抱着它去了河边,再没回来。

那一年夏天,老是下雨,河水变得又深又急。很多天以后,有人在下游的浅滩上发现了曹凤梅,她身上的肉被鱼啃掉了一半,看上去十分恐怖。更恐怖的是,她还死死地抱着那个鱼缸。

您可能还会对下面的文章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