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痛(8)


   
  我这样的,蛇蝎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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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西梁女国最近热闹得很。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热闹。连我这地处边境的琵琶洞都有所耳闻。听说来了四个从东土大唐西去取经的和尚。 
   
  和尚是男人。 
  这个国家没有男人。女人靠饮子母河的水传宗接代。过去偶有外边的男子来这个国家,不是还没踏进城门就成了我的食物,就是被国中妇女杀害,割下肉来做了香袋。 
   
  难道这个世界上魔无处不在。我是妖精,但那些俗骨凡胎的女人,心中亦有如此凄厉的杀机。太长久的荒芜与寂寞。 
   
  这四个是唯一的幸运的例外。据说其中一个是唐王的御弟,赫赫有名的玄奘法师,另三个是他的徒弟。据说三个徒弟相貌狰狞,神通广大,有降龙伏虎之能。或许因为如此,他们才在这个绮丽而危险的国度里得保性命罢。 

   
  又有传言,西梁的女王看中了玄奘,欲以一国之富,招他为王,自己甘愿为后。这事已经尽人皆知。 
   
  我坐在洞府里听婢女们议论着这段佳话,七嘴八舌,其中不无羡慕之意。嘿嘿地冷笑。我倒要看看,这世上有没有真真心如铁石的佛门弟子。 
   
  女王长得很美。杏眼桃腮,盘得高高的发髻正中插一只累丝点翠的金凤,凤口中衔着的珠串在额前摇摇曳曳,一如那动荡的芳心。 
   
  我隐身在柱后看她。她正执笔,在一张纸上描画一个男人。女王显然兰心慧质,人像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在她手下呈现出来,栩栩如生。只见那人,身形修长,丰神俊朗,唇红面白,目似寒星--好一个翩翩浊世的郎君。那一笔一笔描下去,都是爱意。绵绵勾勒,浓浓着色,她将自己的灵魂纠缠在这些线条里。她认真地抿着嘴,仿佛在经营一项惊天动地的事业,但是笑,笑从她的眼睛里,漫漫地漫漫地溢出来,止也止不住。谁也不能,让东流的春水回头。 
   
  我叹了一口气。她完了。她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她的笔,她的唇,她的笑。傻子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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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男人真的就这么好么?令她颠倒若此。也不过是个稍稍登样些的男人罢了,她知道他什么?一个万里迢迢来的陌生人。他只是路过她这里。但,谁说色相只是虚幻?为什么不会是他的三个徒弟,单单是他?我把投注在女王脸上的目光转向那幅画。他长身玉立,一袭大红袈裟垂曳到地 
   
  啊,忽然之间,一根锋利的刺贯穿我的五脏六腑。多少劫之前,我第一次在漫天的花雨中看到佛,他眉间有金色光,照彻无量世界。我的眼光,从莲花瓣的缝隙中,沿着紫金袈裟壮丽的衣褶一路滑上去--那慈悲的无情的袈裟啊。我的指甲刺进自己的手心。 

   
  有女官宣道:“大唐御弟晋见陛下。” 
   
  女王的粉脸霎时通红。她慌慌忙忙,手脚笨拙地,卷起那幅画像。象个做错事的孩子。她不是“陛下”。她是个春心萌动患得患失的小女人。 
   
  那家伙来了。迈着庄重的步子,一脸的正气凛然。 
   
  “陛下,贫僧师徒四人已在贵国迎阳驿耽了不少时日了。今日特来请问陛下,何时倒换关文,让贫僧等西去?” 
   
  “御弟,你看这朵牡丹开得可好?”她指给他看。“大唐的牡丹,和我国的一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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