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绣花鞋(6)
一个粗大汉子,大踏步走上楼梯,把一个圆圆的包裹,径直丢向了西门庆。并从身后抽出一把还留有血渍的长刀,蹲下马步,把刀横在眉下,眼睛抖射着寒光,杀气逼人。他大喝一声:“西门恶贼,速来受死!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来人是武松。
在打开眼前的包裹前,西门庆内心还是非常惊恐与胆怯的。他知道,自己虽然练过几路拳脚,但绝对不是眼前打虎壮士的对手。
汉子掷来的包裹里面,是一颗人头,金莲的人头。
人头双眼圆睁,柳眉倒竖,满脸血污。一直耳朵上,还带着那只翡翠水滴形耳坠,另一只耳朵上空空如也,一缕乌发掩盖下,这只耳朵晶莹如玉。
西门庆一把拂去了桌前的杯盘碗箸,把人头端放桌上。
他小心地揩去脸上的血污,合拢了那双眼睛,定睛看了一会,突然凄厉狰狞的狂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声音嘶哑凄厉,像鸱枭哀嚎。
突然,他发疯的在那已经没有血色的嘴唇上,狂吻了起来。
抬起头时,西门庆脸上涕泪纵横。刚才对武松仅存的那一点恐惧,此刻,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狂叫一声,踢翻桌子,从腰里抽出软剑,向武松奔去。(鬼怪吧:/转载请保留!)
狮子楼上的人,跑了个一干二净。
几个回合后,武松瞅准空隙,奋起一脚,踹在了西门庆的小腹上。西门庆的身子,撞断了雕花窗棂,飞出了酒楼。
在掉落的过程中,西门庆的手臂,触到了碰撞身体的柳树枝条,但是他没有伸手抓拽。他恍惚看到,他的潘小六,穿着绣花鞋,坐在秋千架上,两手抓着绳索,对着他,在甜甜地笑,悠悠然,荡过来,飘过去。最后,越升越高,飘进了洁白的云层中……
西门庆跌落在了地上,后脑沉闷的痛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去年那一晚上,葡萄架下,他和金莲相互揉搓成一个肉团,从秋千架滚落下来以后,秋千的踩板,由于惯性,在后脑上重重的磕了一下。那种痛,也和现在一样,沉沉闷闷的,痒痒的微痛。
西门庆不由得嘴角上扯,微笑了一下。
他举起尚还能动的右手,在胸前费力的撕扯抓挠,抠出了那只绣花鞋。
然后他双臂舒展,惬意的躺在了清河县阳光明媚的大街上,躺成了一个大字,一动不动。
血,顺着指尖流进了那只绣花鞋,一会就贮满了殷红的液体,散发着妖娆鲜艳的光泽……
下一页 尾页
(四)又又几百年后
黑娃的官名,是叫作高富帅的,可是从来没有人叫过这名字。
自打父母过世后,自打很小就开始给郭举人家当羊倌之后,所有人,都叫他黑娃。如今,他老了,有人叫他黑娃哥,有人叫他黑娃叔,也有人叫他黑娃爷。甚至在和二奶奶亲热时,平时弱柳扶风的一个俏人儿,那时却凶猛得像头豹子,在他身下急剧的扭动着,双手胡乱撕抓着他肩膀上的肌肉,喘气如风箱拉扯,急急切切的说:“好黑娃,死黑娃,快,快,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但二奶奶田小娥,一直说自己已经死了的那个小脚女人,至今活着,还坐在炕上,戴着老花镜,给小孙子缝绣节端午节要带的荷包。而从来没说过要死要活这类话的黑娃,却已经感觉到死神正披着黑丝的斗篷,一步一步,坚定而执着的像自己的破窑洞走来。
安静的睡在炕上的黑娃,觉得自己眼皮沉重的像门扇,掀动或者扛起他们,是一件很费劲很吃力的事情。
于是,黑娃一动不动的躺着。
他知道,即使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窑内的昏暗,看到的还是夜色侵蚀下的一团厚重凝滞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