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柴镇(2)
即使是偶尔短时间的外出,带着羊不方便,罗老头对这只羊的惦念之情也是深切得溢于言表。一次罗老头上理发店剪头,当理发师为罗老头剪完头发,到了最后给付酬劳的环节,两人发生了争执。态度强硬的罗老头硬是借用自己的羊来对理发的价格发出挑战,“你这鬼地方剪个发为什么要五块?剪羊毛的人给我的羊来了个全身剪才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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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罗老头的生存状况出现了空前的危机,缸里已经空空如也,见不着一粒米,而买米的钱更是毫无指望。为了让咕咕叫唤的肚子消停下来,罗老头万般无奈,只能悲惨地选择在骨柴镇沿街乞讨,以应对无情到来的饥馑岁月。
这个生活上的落差看似很大,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类似如此天渊之别的转变都是那样的善于发生。
在此之前,罗老头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绝没有抵达这般田地。罗老头最早是依靠过年或者红白喜事写对联谋生活的,赚到的钱尽管少之又少,但他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基本上还是能够满足他和羊的温饱问题。羊虽说吃得多,但大多都是垃圾堆免费的废纸,喂蔬菜毕竟少数,所以花销不了多少。然而近年来,由于银行、保险之类的金融业,刚刚在骨柴镇落地生根,为了壮大业务,一到年底总是使出各种花招回馈客户,最常见的就是送春联。而这正好与罗老头的小本生意发生冲突,最倒霉的是,罗老头全凭过年火暴的对联需求量赚取全年的生活费。红白喜事少少的骨柴镇一年之中能有多少?这种弱小的需求量不过是鸡肋而已。
金融行业的派送无形中抢占了罗老头很大的一部分市场份额。而去年,他所从事的这个行当简直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事情是这样的,去年年末,骨柴镇因为要响应扩大内需的号召,镇上的人不管购买任何十元以上的商品,商家都义务性地向消费者赠送一副春联。反正春联也是镇上给商家免费发放的,不送白不送。如此一来,导致的结果就是罗老头写对联的生意在惨不忍睹中惨淡收场。不但没挣着钱,买的一大堆红纸最后也只能喂了羊。
骨柴镇的人日子过得都挺紧张,所以不是特别有同情心。随之,罗老头的乞讨成功率也不甚理想。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事实上罗老头并非穷途末路,至少他的财产当中还有一只羊可供他摆脱眼下的困境,比如说他卖掉羊以后或多或少手头会有点周转资金,做点什么小本生意。再说了,一般羊的寿命也就是个七八年,而这只羊满打满算足足已经陪了罗老头六年的时间,牙都快掉光了,此时甩手卖给屠宰场完全是个明智之举。为此,镇上的一些好心人不止一次帮罗老头分析过这件事情的合理性,但罗老头总是痛苦地叹叹气、摇摇头,摇晃着身子不发一言。
同样的一顿饭,不愁吃不愁喝的人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吃了性质是截然相反的。前者吃后,通过正常消化,在正常的时间下再一次感到饥饿。相反后者吃了,因为下顿饭还没着落,故而心里会产生压力,致使消化系统不正常的加快,距离下一次饥饿一定比前者快很多。
乞讨的罗老头每天只有稀少的食物摄入,他面对饥饿所作出的忍耐以及由饥饿所产生的慌张大肆地侵犯着他年老体弱的身体。
第一次,罗老头面对饥饿以来真真切切地想到用卖羊来扭转糟糕的境况。
这个月的一天,罗老头用二十三杯白开水与饥饿进行了三天的斗争,他躺在床上头晕目眩,老泪纵横。头晕目眩单纯是因为饥饿的缘故,而老泪纵横却是决定离开一只离不开的羊源自内心的剧痛。终于,罗老头从床上爬起来,横下一条心,颤颤巍巍地最后一次为自己心爱的羊套脖颈。这只羊很有预见性,似乎觉察出某种不祥,它第一次在罗老头为它套脖颈的时候很不配合地作出闪躲的动作。不过罗老头还是不紧不慢地为自己的羊套好脖颈。然后心情无比复杂地准备牵着羊走向屠宰场的道路,走向这只羊的死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