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弹片 作者:成刚

莫卫青下了华北桥一直向东,走到亿万利舞厅门口时,看到有两个老头围在一圈人中打架。现在的稀奇事可是越来越多了,年轻人打架倒常见,六十好几的老头在街头伸胳膊摆腿的不多。莫卫青停在人行道上看了半天,见围观的也都是些老人,还看见亿万利舞厅门前贴着一张中老年交际舞培训班的启事,就想,这些老同志退休在家没事做,参加点活动有益身心健康,可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什么事没见过,有什么非要用拳头来解决呢?

莫卫青这时已经退休在家两年多了,刚退下来那阵子,做好了闲出病来的充份准备。她以前在机关工作,到老了还只是个安慰性质的副主任,但机关就这样,一天什么事不干看看报喝喝茶,晚上到家也觉着累得够呛。换成在家,一样的报纸、一样的茶水搁跟前,一小时都呆不住。莫卫青是个有文化的老太太,这些她都懂。为此,她在退休前一年,就开始大量订阅各种杂志,这么些年,老太太没别的什么爱好,就喜欢看书,而且,什么书都看。这都坐机关坐出来的毛病,但凡是带铅字的都能用来打发时间。但是,莫老太太没想到她下来一个月后,就进了居委会,还成了一个小头头。居委会官不在大小,重要的是管的事多。莫老太没想到退休后生活会变得如此充实,虽然成天忙得屁颠屁颠的,可就是不觉着累。因为是居委会的,两年下来养成了看什么事都想管的毛病,亿万利这地方离她住的街道远着呢,但她爱管事的毛病又犯了。


管事之前得先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卫青看围观的一帮老头老太全都笑咪咪的,心说这些老同志觉悟怎么都这么低,也没个人上去劝劝架。那两个老头也真是的,胡子头发都白了还在街上拉拉扯扯的,要让儿子孙子辈的看见,多影响形象。莫卫青就问边上一个穿红衬衫的老太太,她说,您知道这二位为什么事闹别扭吗?那老太太笑得诡异,四周瞅一圈,跟事情多神秘似的。她说,让他们闹去吧,有人看着高兴。莫卫青就问谁高兴,这人思想肯定有问题。那老太太指一指围观人群里另一个老太太,说就她。莫卫青看那人五十多刚年纪,但看着年青,头发大波浪,雪白的脸上五官显然精心画过妆,远远看去挺像哪位大老板的太太。莫卫青再问,她和这二位闹别扭有什么关系。红衣老太太就说,不瞒您说,我们这一拔人退休后经常在一块儿,哪有舞跳互相都通个讯儿。瞅着老来俏的那老太太开始跟闹别扭那二位中高个是舞伴,上哪去也都是高个老头替她买的门票。后来老太太又和那白头发的混一块了,说那白头发的舞技好,而且,没退下来之前是个大干部。这下高个那位不干了,说你那么长时间跳舞都我替你买的门票,现在怎么跟白头发的走了。白头发的说买门票是你愿意的,人家也没逼你买。两下今儿个碰上,三句话没说,就闹上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打也打不出名堂来,大伙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都不上去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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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卫青闹明白原来是两个老头为一个老太争风吃醋,就打消了上前管闲事的念头。老年人生活中添点乱,没准感觉还挺好。

莫卫青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午饭等她。莫卫青是我妈,我是她的小儿子。我们家弟兄三个,大哥当官,官还不小,一个月前去欧洲的某个大国考察项目去了。我知道考察项目是小事,附带着到老外的地面上见识见识才是大事。现在的官都这样,大哥还算好的,最起码抓腐败暂时还轮不到他。我二哥是个搞美术的,最近也出国了,到埃及。那里的华侨搞一个中国文化周,省里给了市里一个名额,二哥就争取到了。埃及是个好地方,在没去过的外国人眼里神神秘秘的。二哥的观点和我一样,神秘的东西才是好的。大哥不这样认为,他说先进的才是最好的。大哥是当官的,不能和我们搞艺术的比,我和二哥都能理解。我们家的小三子,就是我,混得稍微差点。说差主要就是没出过国的原因,我现在是个作家。到八十年代末,作家还是挺招人的,现在不行了,没人把你作家当号人物。所以,这么长时间我挺自卑的,我发誓要在三十岁前写出点名堂来,所以,半年前我辞职了,我辞职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把一坏热茶一滴不剩全洒我们领导脖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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