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2)

阳光和煦的午后,卓焕自府外回转,刚走在院里的青石板路上,就听到一串流畅优美的琵琶声,多么熟悉,多么亲切,他的心吊起来,不敢相信,是箐儿,只能是箐儿!“箐儿——”他动情地喊着,径直冲进屋内,游目逡巡,不见箐儿,只有初夏。初夏抱着琵琶,拨弄着琴弦,见大少爷无端闯进来,不知所措,定在原地。卓焕神情大变,粗暴地从初夏手中夺过琵琶,指着门口,大吼一字:“滚!”初夏神色委屈,盈盈欲泪,但还是静静走出房门,默不作声。

卓焕看初夏越发不顺眼了,箐儿的物件,岂是随意给人拿用的?直到那天,初夏失手又打翻了茶杯,洇湿了他刚刚写就的字纸,他实在忍无可忍,盛怒之下,要管家送初夏出府。初夏惊恐至极,膝行至卓焕跟前,扯着他的衣襟,泪水涟涟,虽无法启口一字,却楚楚可怜,哀恳尽言。卓焕软下心肠,只说换了他房内的丫头,初夏仍可留侍凌府。

(三)

又一个月圆之夜,同一轮月,照向两个不眠的人儿。

初夏披衣起坐,小心地避过已然熟睡的丫头们,走至屋外,站在静谧的夜里,望向头顶那一轮圆月,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初夏,初夏,我的好妹妹,让我如何谢你?”

那个新婚之夜,那一场意外之火,经常反复地出现在她的梦里,刻骨铭心。熊熊燃烧的屋外,渐渐聚集了闻声而至的人们,他们在尽力地汲水救火,呼喝喊叫声此起彼伏。被火柱砸中脊背的席箐儿,一瞬间的念头是:“我不能死,我还没有做卓焕的新娘,我还要再见他一面……”

而一旁的初夏,目睹箐儿受伤倒地,痛苦不堪,跳到脑海的想法竟然是“我不能看着小姐如此煎熬,如果可以,我愿意代她受苦,死也无憾……”没有人注意到,那枚“虞美人”,经了处子之血的浸染,通体血色,玲珑妖异,借着窗外的月圆之色,大放红光——冲天的红光,如血的红光,看在所有人眼里,只是火势盛大,难以遏制而已。

箐儿在初夏的身体里苏醒过来之后,才想起卓焕说过的,关于“虞美人”的长生之说,原来并非虚妄。只是,这一切,要有一个全心全意为你牺牲的人,天时地利,方能成全。箐儿泪流满面,她是待初夏如亲妹,但她对初夏再如何厚遇,怎能比得了生命的厚重?七岁的初夏,衣衫褴褛,在街头与恶狗抢食,箐儿随着家人上香归来,见了,恻隐之心大发,把食盒里的精制点心递到初夏手中,并央求家人收留初夏。箐儿并不知道,她的举手之劳,在颠沛流离的初夏心里,种了怎样一颗报恩的种子。

箐儿且行且思,已经走至卓焕房外,屋内烛火通明,卓焕瘦削的影子映到窗纸上。箐儿与卓焕一窗之隔,想着,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此时的屋内,是否就应是倩影双双,共剪西窗烛。但现状如此,箐儿不愿相认,她只愿经了岁月,卓焕能淡忘相思,重新找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子。而她,能够默默地在他身边,隔远望他一眼,就于愿已足。

(四)

凌府上下都很震惊,不明白又聋又哑的初夏,何来一身勇气,在歹徒刺向大少爷时,以身抵挡,拼命相护?凌府祭祖的车马队,是在一处较偏僻处,被歹徒劫持的,有机灵的家丁纵身飞马出去报官。官兵赶至,劫匪逃窜。

倒在血泊中的箐儿,欣慰地笑着,只要卓焕无事,什么都好。卓焕也很震动,他俯身下去,想要抱起这个以命相护的哑仆。箐儿抓着他的手,知道自己将要永远失去他了,不甘心,用自己红艳艳的手指,在卓焕的掌心,吃力地,一笔一画,写着“箐”字,只可惜,只差一笔,她的手就永远地垂下了,再也无力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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