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娃娃

女人过门,陪嫁了许许多多好东西。

有绣着戏水鸳鸯的对枕,被压在两颗紧紧相依的脑袋下。有打磨得无比精巧的首饰盒,收着男人送给她的金镯银锁。还有一对细白光洁的瓷娃娃,一男一女,对视而笑,搁在卧室的窗台上。

从女人穿着嫣红的喜服,遮着头盖,被徐徐牵入新家,转眼一年过去了。

有一天,男人忽然对她说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做生意。女人很舍不得,但男人抚着她的脑袋说,三年之内一定会回来,会带着满车的金银珠宝,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妻子。

女人留不住他,更无法让他明白:没有他,自己怎么会幸福?

破晓时分,男人带足盘缠,踏上了他的路。女人站在村口久久地张望,看着那条细长的路蜿蜒出视线的尽头。

不知不觉,男人离开一年了。

过年的时候,婆婆在后院忙活,女人临窗唉声叹气地望着天空。

婆婆说,儿子来信了,刚刚赚回了出行的盘缠。

女人的目光抬了抬,又无力地垂下去。

婆婆摇摇头,将心比心,哀哀地叹气说,你们若是有个孩子,倒也不至于这么寂寞。

女人没说什么,视线对上窗台的瓷娃娃,忽然觉得男娃娃的脸颇像她久不归家的丈夫。

不知不觉,男人离开两年了。

女人渐渐收起了唉声叹气,挽起袖子,褪去新嫁娘的矜贵,在没有丈夫的岁月里努力学会独当一面。

过年的时候,婆婆在屋里休息,女人在后院忙碌。

婆婆说,儿子终于义来信了,说再等一年,他赚足了就回来。

女人的目光抬了抬,又无力地垂下去,落在卧室的窗台上。

婆婆摇摇头,忽然有些担忧地问她的媳妇,我儿子不在,你觉得寂寞吗?

女人擦了擦额角的汗,蓦地笑着说,不寂寞,一点也不寂寞。

婆婆看着媳妇的笑容,隐隐有一丝忧虑。

不知不觉,男人离开三年了。

女人的眉宇之间再也找不到愁怨的痕迹,她总是淡淡地笑着,周到地照顾婆婆,看管着家里的一切。

过年的时候,婆婆躺在床上歇息,女人往餐桌上摆放菜肴和碗筷。

婆婆忽然说,儿子很久没有来信了,三年之期已满,不知他人在何处漂泊。

女人的目光抬了抬,又垂下去。

婆婆定定地看着媳妇,问她,我儿子不能和我们一起吃团圆饭,你不觉得遗憾吗?

女人摆好了碗筷,竟是三副。她在婆婆错愕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拿起窗台上那只男瓷娃娃,放在了年饭的餐桌上。

女人笑了,说,不遗憾,瞧,他不是在吗?

婆婆被吓到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瞧见女人怜爱地擦了擦瓷娃娃的脸。那张白皙的脸,和她的儿子还真有几分相似。

不知不觉,男人离开四年了。

婆婆明显发现媳妇变了。女人依旧干活麻利,可干完活她就把自己锁进卧室,隔着门板,婆婆隐约听见一阵窃窃的笑声。

女人又变得爱漂亮了。婆婆见她翻出了四年前的那件喜服,拖着如水的裙摆在屋里打转儿,怜惜地说真可惜,总是不如四年前娇艳了。

我和这件喜服,都已经老了,女人黯然地说,但,你是不会嫌弃的吧?

婆婆吓出一身冷汗。

女人说那句话时,媚眼如丝,竟是向着窗台上的瓷娃娃。

婆婆哆哆嗦嗦地跑去找人,说她的媳妇祓鬼附身了,整日打扮得妖里妖气,对着只瓷娃娃说情话。

村里人听了,毫不留情地点破,这哪里是鬼附身,分明是红杏出墙,外头有人了。瓷娃娃只是个她寄情的借口,她眼里看着娃娃,心里念着情郎呢!

婆婆恍然大悟,气得一阵哆嗦。她悲哀地想到,儿子一整年都没来信了。

过年的时候,婆婆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瞧着忙碌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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