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黑漆漆的天空仿佛就要压下来了,哭泣的唢呐象叫魂一般嘶鸣,花花绿绿的纸钱飞舞在空中。那口瘦小的黑色棺材上,一只大红色的金冠公鸡竟然挣脱了捆绑的草绳,跳下了棺盖,没等人前往捉拿,它挣扎了约摸几分钟,莫明其妙的死了。
走在前面的执着白色灯笼的是孟慈,山里的夏日微凉,可孟慈忽然还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因为他看见做法事那道长的脸,那脸原本红得象酒糟,可眼前却突兀地一脸的青苍。道长摇着刺耳的铃铛,呼吁抬棺木的男人们停了下来。
没过多久,道长神色慌张的与村长们走了过来,然后,又是那一阵怪怪的香风在四围里弥漫……象四月里的淡淡的桃花,又象九月里开得最灿烂的野菊。
行走在前面的乡亲们竟都停了下来。仿佛全都达成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决定,孟老师,还是将棺材火化吧,也许,这也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的决定。
孟慈点燃一支烟,茫然的望了望眼前迷茫而又慌张的一群神色,还能说什么呢,从千山万水里,赶来,象是,终不过是送上他们这最后的一程。
一切仿佛宿命。
“孟老师,我代表全寨子的老乡们,感谢您,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老村长说着说着,双膝一跪,人的身子便轻轻的低了下去。
孟慈忽然狠狠的吸了口烟,然后,重重的掉过头去。他不希望在眼前这些人面前哭泣。
人群瞬间又开始热闹起来。道士们“咣咣”的打着铃铛,那些拖着长麻的学生们还在摇着幡帐。只有几个年长的妇女颤颤微微的抹着眼泪,把各家与死者生辰八字相冲的孩子往远处赶跑。
天快黑了,四围连绵起伏的群山,象一个硕大的黛青色的环,难怪这一带有一个如此悚然的名字,吊颈岭。
柴禾堆得有一人多高,那死尸终于被抬了上来,身上揽着一捧碎朽的枯骨,面容宁静如婴儿般的平静,那么白晰而俊美的面庞,象是生前睡着时的模样。
很快,火把燃起来了,老村长执着火把,火苗象狼的舌头,一见那茅草与冷的尸体便噼噼啪啪的妖娆。很快,一股浓裂的味道弥漫开来,却并不是传说之中尸腐浓烈的污臭,淡淡的,一股子奇异的草香,象那日头上青草散发时的蕴氲。
或者,真的是应了生生死死的一对鸳鸯。逃亡到隔世离恨的两重青天,也逃不了前世许下的这一段孽缘。
孟慈轻轻的点起一支烟,浓浓的烟的味道夹杂着那一股着浓烈的味道,直侵入肺腑。泪水终于不可抑止的泄了下来。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静静的,用柯达的数码把这一把原野的火葬拍了下来,这是要带回给他远在千里万里的老家的。回去之后,该怎么对他今生的父母交待?难道说,应该告诉他们,他走了,还了前生欠下的承诺。
一阵阴风从山的后面吹来,风声里似乎夹带着什么东西,很淡的香味,还有淡淡的那一丝女子的沙哑:“我会等你的……不管怎样,我都会等你的……”
孟慈和死鬼张坚是几天前方才来到这一座深山老林的。在这样的年代,二十一世纪,在大山一边的丛林深处,竟还有这样的一座山寨,他们守着世世代代的蛊与梯田过活。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一方顽固不化的传统与方言,象这丛林的草木一样平凡的葳蕤与凋谢。
也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什么,其实,从他们一脚踏进这座深山老林的山寨,孟慈就感觉到一股窒息得不能透气的恐惧感如影随形。一个月以前,孟慈和张坚原本还是省城一所著名理工大学的学生,徒步山区里探险,与驴友走散,穿过这原始的丛林,却一不小心,撞进了这座古老的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