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绝唱(2)
我大吃一惊:“燕飞哥不是病了吗?”
阿信面如死灰。
我安慰他:“没关系的,阿信,会有你演霸王的那一天。我等着呢。”
阿信嘴唇嚅动了几下,摇摇头走开了。
燕飞哥在台上唱得圆润流畅,根本不像带病的样子。可我的心在疼。
我跑去问凤英姐:“燕飞哥身体好了吗?”
凤英姐的眼神闪过一丝痛苦与绝望,她勉强笑了一下:“应该好了吧。”
我突然觉得出了什么事。
戏班这两天怪怪的:燕飞哥一下戏台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再出来,除了钱老板和阿信,谁也进不去。
就是凤英姐也不让。
最近我突然发现,凤英姐总是在厕所里呕吐。我非常替凤英姐担心,因为我知道,呕吐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燕飞哥生性风流,更为凤英姐鸣不平。
戏班的老少都骂燕飞哥无情无义。我也在其中,但很是心疼。
惟有钱老板和阿信什么都不说,但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惊慌。
明天就是《霸王别姬》的最后一场了。
燕飞哥从病倒后,一口气演了十三场。
虽然钱老板心事重重,但整个戏班上下,都觉得可以松口气了。
所有的观众都非常期待这场戏,因为它是整个《霸王别姬》的高潮,一段千古流芳、惊天动地的爱情,随着虞姬手中长剑的滑落,所有人都会凄厉得心碎。
左走三步,斜身,下腰,甩袖。我一遍遍地练着。却怎么也学不会在下腰甩袖间将凤英姐那种“一死换君心”的幽远和哀怜表现得淋漓尽致。
“休息一下吧。”
是阿信。用疼爱的目光看着我。
我们在戏班里,就像燕飞哥与凤英姐。但阿信喜欢我,我却喜欢着燕飞哥。我并不讨厌他,但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
阿信痴痴地看着我。我生他气,他好像瞒了我很多东西,嘟着嘴不理他。
阿信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一个大男人怎么都过得去,你一个小女孩,小心点……”
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慌:“阿信,到底怎么了?”
阿信不说话,在我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走开了。
“凤英姐不见了!”整个戏班和炸了锅一样。
惟有钱老板,稳坐中军帐,把我叫过去:“今天是最后一场了,这出戏,除了凤英,就数你熟了。你演虞姬吧。”说罢,叹了口气,走开了。
我觉得能和燕飞哥同台,接受霸王那温柔决绝的目光,是一辈子最幸福的事。
可是,凤英姐去哪了?她为什么在消失之前要教我这出戏?我能演好吗?
阿信看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死阿信,我一定演好给你看!
他慢慢走过来:“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害怕。”
“用不着你管!”我又嘟起嘴。
我既紧张,又兴奋。
我做梦都想和燕飞哥出演《霸王别姬》,但又害怕被台下看出破绽。
更怕的,是燕飞哥的眼神。
在虞姬作那个叫绝的过场前,要和霸王深情地对视。我怕看燕飞哥的眼神。
此时霸王已在台上。
碎锣。我碎步上场。
台下一片叫好。
还好,没看出来。别紧张,我不断对自己说。
前半场很顺利,我演得很投入。
马上要到虞姬自刎了。
响锣。“我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只等来世给你一个依靠……”
燕飞哥唱完这一句,我就要做那个经典动作了:左走三步,斜身,下腰,甩袖。
我心里默念。
“左走三步、斜身、下腰、甩袖……”
我一回头,期望看到燕飞哥那温柔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