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灵

    我弟弟小琪不会说话,他是一个哑巴。小琪不会说话,是因为他嗓子有问题,他的嗓子只能沙拉沙拉的发声,不能发出任何明亮清脆的嗓音。六年前的一个雨,妈妈生下小琪,那年我十岁。

那时候家里只有我跟妈妈两个人,如果把妈妈肚子里的婴儿也算上的话,也就三个。奶奶跟爸爸已经相继离我们而去,妈妈平时由姥姥照顾,姥姥跟我们同村,她一般白天在这里,晚上就回自己家里去。她家也不远,打个电话叫她过来也就三分钟的时间。再说农村里的媳妇比较泼辣,身体能撑,怀孕期间也没啥大不了的,照样干些简单的活,什么都不耽误。

这天下午天阴得厉害,黑云乌压压地压得很低,抬起头来,能清楚得看到黑云在空中翻滚。这是个星期天,我没有上学陪妈妈待在家里。正是农忙时节,外面还晒着麦子,眼看着马上就要下雨了,姥姥对我说“小玲,你在家里看着你妈,我去外面收麦子,有事就去叫我。”然后她就出去收麦子了。家里只剩下我跟妈妈两个人。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腥味,就是杀鸡后,把鸡泡在热水中的那种味道。妈妈对我说“小玲,去切一个西瓜吃,这天太燥热了。”

当我回来的时候,妈妈不见了。我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就是没有妈妈的踪影。突然这时候停电了,四周漆黑一片,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窗外晃动的树影,房间里一点光线都没有,一股恐惧朝我袭来。我往外面跑,大声呼喊着“妈妈,妈妈!”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雷声淹没了我的呼喊,今晚的雷声特别奇怪,没有闪电,只有由远及近的轰隆轰隆的雷声,低沉但持久。我跑到姥姥晒麦子的地方,她远远就看到我着急地跑过来,知道妈妈肯定出事了,她骑上自行车就朝我家的方向奔去,也不管洒落在地上的麦子了。

当我赶到家里的时候,姥姥已经到了一会儿了。我一进房间就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音弱弱地,“唉--唉--唉--”,妈妈生了,她自己生的,没有去医院,甚至没有接生婆。房间里已经点起一根黯淡的蜡烛,外面的风不知从何处刮进来,吹得火苗子来回晃动,姥姥抱着小孩来回走动的身影就映在墙壁上。他们的影子忽闪忽闪地在墙上若隐若现,她怀中的婴儿“唉--唉--唉--”地啼哭着,婴儿睁着圆圆的黑眼珠子,看向门外。后来我才知道婴儿刚出生的时候是不会睁眼的,但是我弟弟一出生就睁开了眼睛。姥姥抱孩子的姿势使孩子的脸正好朝向窗外,我从外面进来的方向正好能看到他圆睁的眼睛。他就像盯着窗外的什么东西一样。

姥姥抱着满是血迹的小孩,哄着小孩。对我说“小玲,快去打盆温水过来”当我转身朝向门外的时候,突然一个一道白光从天边滑下,照亮了天上的黑云,也照亮了院子。这是一道闪电,在闪电短暂光亮中,我看到了院子里有两个人。我看清楚了那是爸爸跟奶奶,难道是他们的鬼魂,在这个雨夜赶来看他们新出生的孩子。奶奶坐在椅子上,面朝正西,朝着妈妈所住的西屋,爸爸就立在奶奶身边。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他们死后躺在棺材里的样子一般,奶奶的脸上擦着白粉,唇上涂着鲜艳的口红,当年奶奶入殓之前就是这么化妆的,说是为了掩盖奶奶脸上的老年斑,让奶奶漂漂亮亮地走。他们的眼睛是张开的,可是眼孔里没有任何神气,就像我玩的布娃娃上面画的眼睛一样,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姥姥见我在门口不动弹,就朝我喊道“小玲,你干嘛呢,怎么还不去打水?”我说:“我怕黑,不敢出去。”我不敢跟姥姥说我看到了奶奶跟爸爸。她突然很生气很大声地朝我吼道:“快去,没看到你弟弟哭得这么厉害吗,还等你以后照顾弟弟呢,我看啊你啥也干不了,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她又要开始唠叨了,我最烦的就是姥姥的唠叨,就算是被奶奶爸爸带走我也不想在这里听姥姥唠叨个没完。我推门往外走,这时候,“咔嚓--亢--”一个惊雷在我们头顶炸开。这个惊雷过后,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弟弟不再哭泣,灯棍也“嘭”得一声亮了起来。我可以大胆地扭头看向弟弟了,好可爱的一个小婴儿啊,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原来是我刚才眼花看错了,都怪突然停电,看不清楚。我在院子里看到的奶奶跟爸爸肯定也是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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