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故事之鬼戏(2)

散戏后卸妆时,油彩洗进了眼睛,归筹对着镜子,看到里面一盘圆圆的钟馗脸冲他笑,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就咳出一块黏糊糊的黄东西。

他仓皇失措,镜子里的不是他,是附在他身上的鬼。鬼戏演得久了,归筹觉得自己仿若真的能看到鬼,或许还能捉鬼了,甚至连他自己都变成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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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归筹第一次登台唱主角,是在他十岁的时候;他唱的第一出戏,就是《钟馗嫁妹》。那时他们还没有进入北平,和现在相比,当时的境遇更为惨淡,甚至好几天都吃不上饭。因此,当附近一个大户人家请他们去唱堂会驱鬼辟邪、为小少爷冲喜治病时,老班主一口就答应了。

当时唱钟馗的是另外一个叫四旦的孩子,归筹只是演抬轿子的小鬼。可归筹觉得四旦根本不配演那样义薄云天驱魔正道的角色,他根本就是个坏痞子,常常欺负在戏班做杂物的妹妹,还说长大后要将她纳成妾,至于正室,当然是北平城里的贵小姐,因为四旦坚信自己以后会成为数一数二的“角儿”。“角儿”也是归筹的梦想,他觉得四旦不配。

开戏前,四旦突然不见了。戏班子里的人心急火燎地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归筹在地主家的柴房里找到他。那时四旦正窝在墙角急促地咀嚼着什么,嘴里还散出年糕的香甜。老班主见状,不由分说扯出房门,拽出院子,拉到后台的小棚子里一阵暴打。在老班主的眼里,咱虽然是唱鬼戏的,但得办人事儿!人穷,但志不能短,尤其不能短到偷吃主人家东西的地步。

半个时辰后,四旦被两个年长的师兄一人拖着一根腿拽出来,他的脸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画出一条带血的土痕。拖到门口时,四旦的脸被高高的门槛磕了下,一块黄黄软软黏黏腻腻的东西从他嘴里掉出来。

他是被卡死的。

当晚的钟馗由归筹代替四旦,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演钟馗妹妹的,也由原来的一个旦角,换成了归筹的亲妹妹。

归筹觉得有几分奇怪,因为演戏时的道具轿子变成了真轿子,戏里的新娘本无须坐进轿子里,可妹妹却煞有其事地坐了上去,更奇怪的是,主人家里挂起了白色的灯笼,灯笼上贴着黑色的喜字,仿若整个宅院都变成了戏台——一场鬼戏变得半真半假,仿若真的藏了鬼。

归筹并没有细究,也无暇细究。他意气风发地扮着钟馗,带着小鬼们抬着轿子,妹妹在里面哭哭啼啼,竟然在轿子被抬到戏台中央时掀开帘子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哀怨悠长,可看在归筹眼里,却觉得煞是丢脸。原来的戏文里并没有这一出,妹妹明明学过钟媚儿的戏,为何这般不争气地令他丢丑?他哪里知道,这一眼是自己和妹妹的永别。

老班主为了戏班能有饭活命,竟将妹妹卖给了刚刚死了的小少爷做鬼妻,戏里戏外,钟馗的妹妹真的嫁了。只是连老班主都没想到,这户人家娶的鬼妻,是用来和小少爷同时下葬的——一生严谨的老班主,原本还以为给妹妹找到了一个活路,还以为妹妹在这里,起码能吃上一口饭。

老班主愧疚之下一病不起,五年后一病归西,并将戏班子交给了归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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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这几日的戏唱得磕磕绊绊,原先扮演钟媚儿的福禧,仗着自己有几分俊朗的姿色,跑到堂子里做“相公”陪酒去了。“相公”是什么?北平城里有名的八大胡同是干什么的,“相公”就是干什么的。不过八大胡同里的都是女人,“相公”却是比女人还柔媚的男人。这真是九福戏班的奇耻大辱,倘若老班主还在,定然会像打四旦一样将他生吞活剥。归筹没有老班主的威严和气魄,只能将他逐出戏班放任不管。钟媚儿的角色自此由另一个临时演员代替,于是上座率又低了些,茶楼的老板已经下了最后通牒,眼见着戏班就将三餐不保,唱鬼戏的就将真个变成了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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