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衣

旧时民间,市井妇人,有“三姑六婆”之说。而生活在民国初年、东北边镇栖云堡的柳婶,则身兼多个行当,既是撮合男女亲事的媒婆,又多少懂些祈福禳灾、收惊叫魂的师婆手段。但其最拿手的,则是稳婆,替临盆产妇接生。

据传,柳婶活了一辈子,少说也接生了上千个新生儿,自然没少遇到大大小小的麻烦。有脐带绕颈的,有胳膊腿儿拧一块儿的,还有打横放挺死活不肯露头的。不管状况多棘手,只要柳婶到场,这儿摸摸,那儿揉揉,轻声慢语,三下两下,保准母婴平安。因名声在外,故来求柳婶帮忙的人自是络绎不绝。就像这天傍晚,又有一个腰身佝偻的老太急慌慌叩响了门环。随着吱呀声起,门开了,柳婶的儿子侯传顺迎了出来。“这是柳婶家吧?我是来求柳婶救我儿媳的。”老太忙不迭地说着,抬脚就往门槛里迈。不料,侯传顺叹气摇头,拦住了她:“老人家,实在对不住,请回吧。我娘她年迈体弱,走不动了。”

老太一听,禁不住老泪潸然而下。柳婶要不去,儿媳难产,定闯不过鬼门关。而侯传顺说的也是实情,母亲柳婶年事已高,大夫也称没多少时日了。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和老太说话的工夫,柳婶竟强撑着走出了屋:“传顺,带上娘用的家什,把咱家的独轮车推过来。”

“娘,大夫说……”“娘没事,走吧。”柳婶打断儿子,颤巍巍坐上独轮车,又招呼老太头前带路,匆匆隐入了沉沉暮色之中。兜兜转转,一路急行,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侯传顺推着柳婶停在了一间茅屋前。不待下车,就听几声撕心裂肺的痛叫撞入了耳鼓。老太愈发慌神,双膝一屈要跪,“老妹子,别这样,快搀我进去。传顺,你在这儿候着,别动地儿,有事我招呼你。”柳婶边叮嘱边往屋内走,很快就来到了产妇床前。“别怕,柳婶来了,不会有事的。”说着,柳婶伸手揭开了盖在了产妇身上的薄被。当她去掀产妇的内衣时,站在身旁的老太突然叫住了她,“柳婶,我,你……”老太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你想说啥?”问话脱口,柳婶业已撩开了产妇的内衣。只一眼,便惊讶地叫出了声:“怎么会这样?”“娘,你咋了?”侯传顺在屋外问。“没、没啥事,你别进来!”柳婶喊。

 

哪能没事!产妇的身下似已血崩,血污斑斑;身上则密密麻麻长满了尖状刺瘊,一根根胜似绣花针,格外尖硬扎手!“柳婶,没吓着你吧?”老太愧疚解释道,“我儿媳妇得这怪病已有些年頭了。郎中说,叫啥枯筋箭,不传染。”枯筋箭,也称刺瘊,千日疮,但不害及性命,也不传染。柳婶定定神,挽起袖子,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长话短说,柳婶接生的能耐的确了得,工夫不大,此前折腾得产妇死去活来的第一个小婴儿便呱呱坠地。没错,是第一个。柳婶给产妇止了血,手一摸,当即断定她怀的是双胞胎,肚子里还有一个。“老妹子,恭喜你啊。如果我没断错,应该是龙凤胎,你孙子孙女都有了。”柳婶说着,又帮产妇调整身位,鼓励她再使把劲。可是,柳婶的推断出现了大差池,这厢刚剪断第二个婴儿的脐带,便听产妇接连发出几声呻吟,又生下了第三个孩子!是三胞胎!不,是两男两女,四胞胎!

忙到月上枝头,又一次母婴平安。不过,沉疴缠身的柳婶却累得够呛,气喘吁吁歪靠在床边,连迈步的力气都提不起来。老太很是过意不去,握住柳婶的手说:“辛苦你了柳婶。方才我想过,看能不能帮你,可是……”“这命啊,是上天注定的,改不了。”柳婶笑笑,坦然说道,“我这辈子能活到古稀之年,能给你儿媳接生,也知足喽。传顺,你到门口,背我出去,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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