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象牙

"您好，请问您要什么？"哗哗雨声中，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推开了门，一只脚才跨进店堂，迎面便是这么一句清脆甜美的招呼，跟外面的雨声一混音，越发的动听。他收起了伞，迈入屋中，门自动的在他身后合拢，把雨声隔绝于外。男人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女孩，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女孩的小嘴叽叽呱呱，又是一串蹦了出来："我们店里无论中西古今，什么样的货全都有，您想要哪种，尽管跟我说，我来帮您找。您是要瓷器？绣品？字画？还是古书，刀剑，古镜……""我只是随便看看。"男子顺嘴回答到，然后开始四顾打量这间琳琅满目的店铺。黄昏时分，又是下着雨，窗外一片的沉黑，湿漉漉的路面扑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映着往来的车灯，流丽变幻。而此间店铺虽然小，货架上错落陈列着各种叫得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奇异东西，略显陈旧的五颜六色，都被屋顶那盏看上去也很古老的吊灯打上暖黄的一层光晕，玻璃珠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地悬垂，满屋隐绰的影子。这是一间奇怪却又温暖的屋子。店铺中各色古老的物品散发的神秘感全都被舒适的黄色灯光调和，令人不觉的阴森，唯觉的新奇。仿佛踏入异域好友家里面的客厅。当然，还有店主，这个活泼的女孩。她仍然笑靥如花，丝毫不像有些生意人，一见顾客的购物热情不高便登时拉下脸来……不过，这女孩的样子怎么看也不是一个"生意人"。一双球鞋，粉色少女短袜，斜摆的牛仔短裙，虽然雨天气温不高，上身仍穿一件鲜艳的小吊带，双唇涂着果冻唇彩，耳朵上还挂着一对做成汽水瓶盖模样的耳环。这样的一个穿着现代的大眼睛女孩实在不应该出现在如此充满了古旧气息的店铺中，陪伴着这些可以做她爷爷的爷爷的……古董们。微一环顾，他已确定它们几乎每个都拥有上百乃至上千年岁月的悠久身世。男子略有些惊讶。"你就是店主？"她眨着眼睛，灿烂地笑着点了点头："是呀！怎么，难道我不像？"他也笑了。然而她怎么看都只是个吃着甜筒冰激凌流连于少女饰物店的时尚学生妹。"不过，我并不是唯一的店主。"女孩又说，"这家店铺是我跟姐姐合开的。""你姐姐？""嗯。没错!她正在那边煮咖啡呢。"男子随着她的示意望去，果然在店堂尽里，一架藤编屏风的背后又转出来一个女孩。她的头发很黑很长，穿着一条轻盈的雪纺连衣裙。往这边走来的时候裙摆轻扬，带起一股醇浓的香味。"您好，您对什么样的古董感兴趣？请慢慢看，这是我刚煮好的咖啡，不妨喝一杯吧。"女孩的声音圆润悦耳，手里端着一只瓷杯。"这怎么好意思。""没关系，反正我正在煮。"她微笑着说道。她的五官虽然跟妹妹很像，但眉目之间流露的却完全是另一种的气韵，温柔而恬静。"外面在下雨，喝杯热咖啡可以暖和一些。我就不打扰您了，请随便看吧。""啊,那么我就不客气了。"男子接过了杯子，点头示谢。雨伞早就被那个伶俐的妹妹拿去靠在墙边，伞身的水滴逐渐汇聚，顺着伞尖淌成一抹蜿蜒的湿痕，闪着光亮。他轻轻的跨过，随意扫视着架上的青花瓷瓶、珐琅古挂钟、狭长的西洋剑、全套的日本茶具、非洲的木雕……眼神漫不经心。忽然，那流畅如檐前雨水的目光微一顿挫，他伸出手，小心地取下架上的一件物品。"这个是……"还未说完，嘴快的妹妹已经抢着说道："这个啊！你很有眼力呢！这是唐朝的东西啦，小心，别摔碎了！……据说在它背后还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呢！""是么？"他微微的一笑，低下头，注视掌心躺卧的那只手镯。褐黄的表面显得年深日久，又隐隐沁出几缕暗红纹理，看久了仿佛于内里云彩般流动。虽然并无鲜明艳色，而它独特的图案却吸引了他的注意。雕工的十分精巧，然而精雕细琢出来的却是一条狰狞的鳄鱼，遍身鳞甲，长嘴锯尾，栩栩如生。鳄鱼首尾相衔成环，一如寻常的双龙夺珠、龙凤呈祥的式样，但鱼嘴与鱼尾之间顶住的却是一朵盛开的莲花。他的手指轻抚镯身，发觉这饰物上竟有几条裂纹，微微刺痛地划过指尖。细看去，裂痕周遭的颜色似乎也略为异样。他皱了皱眉头，眯起眼睛，专心观察。"这镯子很特别吧！这是真正象牙的哦！"女孩鉴貌辨色，不由得意道，"从来没见过这种花样的手镯是不是？都跟你说了，它背后引藏着一个爱情故事！""背后……"他若有所思，把这鳄鱼莲花镯举到眼前就着灯光看去，"啊……这些字是什么？"镯的内环浅浅刻着一圈古怪的文字。弯弯扭扭，看起来更像一些不明含义的符号。男子眼睛一亮，走到灯光中心，认真的辨认起它们来，嘴唇还微微掀动，好像是在诵读这些字。女孩笑起来："别看啦！你看不懂的，我和姐姐早就问过别人了，这些是古波斯文，现在早就没人使用了！不过，其中倒是有一个词儿是个波斯女人的名字，叫做……""阿努丽斯。"他注视着象牙镯，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