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院捉鬼

1970年,是我上山下乡的第二个年头。这年秋末,队长让我看几天场院,说是两名看场人先后都病倒了,正是粮食全部进场完毕的时候,看场人得靠得住。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一是证明我在队长心目中有了一定位置,二是这活是个俏活,别人打着灯笼还找不到哪。

临时看场院的共有两个人,另一个是生产队的贫协代表刘大爷。他人60多岁了,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光棍汉,社员们背后称他为“老积极”。虽说他年纪大,斗大字不识一个,时髦的话也说不上一句完整的,但他是个运动红,总是站在运动的前列,手虽然没有缚鸡之力,但对村里的专政对象好动手动脚的。

那个年代,虽说亩产仅三四百斤,但千八百亩的收成都在这儿堆放着,那带皮的玉米棒子也像小山似的。那时北方是不上冻不打场。因为秋末,社员要进行农田基本建设,趁着没上冻,要挖条田。有时看场这活要一直延长到春节前。我刚进场院,并没作长远打算,以为替人看两天。谁知这天晚上刘大爷告诉我:“你就安心看吧,他们都不干了。”刘大爷说的他们是指以前的看场人。我奇怪地问:“不是说他们是感冒,养几天好了就回来吗?”刘大爷没急于回答我,他不紧不慢地拿起烟口袋,装上一锅子旱烟,吧嗒吧嗒地吸两口,才打开话匣子:“他们俩说在场院看到鬼了,你说咱们贫下中农哪能信那玩意儿呢,对吧?”“见到鬼了?”我虽说天生不信鬼,但还是机械地隔着一块小玻璃窗向外瞅了一眼,整个场院仅有一只15瓦的小灯泡,闪着微弱昏黄的光。那北风刮得玉米秆沙沙作响,高粱垛旁边有一个阴影在一晃一晃的,不禁使我毛发倒立。但在没点灯的小窝棚里,刘大爷看不见我的表情。我为了使自己不至于让刘大爷看出胆小,也摸过他的烟口袋,卷了一支烟猛吸几口,却呛得我直咳嗽。

鬼这东西你越是害怕就越想刨根问底。刘大爷说,这场院的边上原来是一片坟地,是村中大户曹家坟,老曹家也不知是几代人了,死后都埋在这里,大大小小的坟头也得有上百个。“四清”运动那年全省平坟,曹家祖坟也给平了。平坟的前一年,曹家葬的最后一名死者是曹老五。曹老五死时才50多岁,平时也没看出有啥病,只是起早上厕所蹲坑,让大队妇联主任、年轻的韩翠花给吓死了,你说怪不怪?韩翠花那天晚上在队部开会很晚,没有回家,就在大队部住下了,也是早起上厕所,结果正巧曹老五也蹲在厕所里。当时天还没全亮,韩翠花被里面黑乎乎的东西吓得一声惊叫,就从此神经错乱了,结果未婚的对象也吹了,现在一天到晚门都不敢出。而当时曹老五就一头栽倒在厕所里。谁也说不清到底是韩翠花吓死了曹老五,还是曹老五吓坏了韩翠花。这曹老五死后一年平坟,人还好好的,在棺材里尸首都没坏,你说怪不怪?头几天,那两个看场的就说是看到曹老五了,吓得再也不敢看场了。

这一,我和刘大爷都没睡,他说的那个曹老五我虽没见过,但深人静,总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第二天,全村停电,又是个阴天,全村死气沉沉。刘大爷到底是年纪大了,还没到晚上8点,就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打起鼾来。我一个人拎着钢叉,在外面例行公事转了一圈,回到小窝棚,因为没事干,就拿出一副扑克牌摆起来。大约10点多钟,我想出去方便一下,回来就躺下。由于刘大爷讲了故事后,我就习惯出去前从小窗户向外看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一个黑影戴着高帽,由远及近,直奔场院而来。我轻声叫醒刘大爷,他听说有黑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还让我千万不要和鬼斗。我心想,我这五尺高的汉子,要是被鬼吓住了,真要是传出去,以后我就没法在村里呆了。我仗着自己年轻气盛,抓起钢叉,轻手轻脚地推门向鬼影处摸去。这钢叉是秋天大车装高粱头用的,捅在鬼身上,不死也是俩血窟窿。我绕过玉米堆,一眼就看见一个黑影蹲在玉米堆旁,一边轻声扒玉米皮,一边往麻袋里装棒子。我的心里立刻有底了,就突然摁亮手电,大喊一声:“什么人?”那个人一激灵回过头来。我看见他戴着一顶高帽,面部狰狞可怖,一条血红的舌头伸在口外。原来是一个恶鬼!我吓得向后退了一步,那鬼也突然站起来,伸出利爪嚎叫一声就要向我扑来。我想跑已经是来不及了,就索性闭上眼举起钢叉向恶鬼刺去。那鬼敏捷地向下一蹲,高帽子却被刺中落地,原来是纸扎的,这下露出一个光头来。如果他不是向下一蹲,刺中胸部,就是鬼也会一命休矣。只见那鬼一下子跪在地上,喊道:“大兄弟,手下留情!”“你是什么人,竟敢装神弄鬼?”我大声喝问。那鬼慢慢地摘下面具和假舌头,我的手电光直照在他的脸上,这才看清,他是村中刚搬来不久的杜铁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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