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3)

两个,那是第一个梦看到的数量,他在梦中数着,像睡不着的美国人数跨越栅栏的绵羊。三个,四个,五个……溺死的人越多,他在梦中看到的人数就越多,他们的消息总会通过一定渠道钻进郭凡的耳朵里,他多么希望和这个世界划清界限,不再去看那些新闻。他开始产生了一个不必要的担心,总有一天他会在入睡的时候开始数那些湖底的脑袋,一直到他醒来还没数完,这是一个时不时会出现的噩梦,他会回到那个人工湖底,面前排列着一连串的人脑袋,你不把它们数完,这个梦就不会醒。

在路边摊喝醉呕吐的时候,郭凡像一个半死不活的鬼,他知道就算把自己灌醉,也依然不能摆脱那个噩梦,就像酒喝得越多,越是觉得口干舌燥。他回到座位上,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本该是个禁忌,但在酒桌上,一切都是戏言。他说,他死得蹊跷,那个谁,赖高斌。人们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说不出,这个故事太复杂,复杂到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他趴在桌子上,微醺的眼睛看着湖的方向,看到从湖里爬出一个湿漉漉的人影,忽然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对郭凡说,我没死,我就在下面,你怎么不把我捞上来。这是近一年来他做的唯一一个不同于之前的噩梦,这是值得庆幸的事,就像是黑里的鬼,它出现在你面前,总比躲在暗处好。而关于这个梦,如果郭凡有哪怕一点点怀疑起他的信仰,那么这个噩梦带给他的折磨都会增加数倍。某一天,他听到了这么一个传言,在之前的某个晚,一群路过湖边的人不约而同地看见,一个湿漉漉的人影从湖里爬了出来,忧伤地望着家的方向,所述一如他梦中的模样……

亲朋好友看着他这样,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郭凡起初拒绝,后来也不抗争了,他活得太累,有希望总比绝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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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有人给老赖讲了一个故事。那人说他有一个祖传的花瓶,不值钱,是个赝品,但毕竟是祖传的,所以格外珍惜。有一天他失手把花瓶打破了,于是找了当地最有名的修补匠把它给粘好。可是花瓶破了就是破了,永远不会回到之前的模样。那个人说,我会把那个补好的破花瓶交给我儿子,就像我的父亲交给我一样,花瓶破了,可还是那个花瓶。

老赖笑了笑,花瓶破了可以补,我儿子死了怎么补呢?他说。那人给了他一张名片,是一个私人心理医院。他按照地址去了,躺在一个松软的沙发上,他叹了口气,我儿子死了,补不回来了。隔了好久他又补充道,我也不想活了。

陈启山是学过几年心理学,那些在大学里的日子,吹吹牛的工夫就能看完一本专业书,尽管他一窍不通,却还是开了这家诊所想骗骗钱,有的人心里憋屈,就想花钱找人说说话,这种人还不在少数,这一点陈启山是懂的。他问老赖,你儿子是怎么死的?老赖说,淹死的。陈启山又问,在哪儿淹死的?老赖说,湖里。他用手指了一个方向,那个湖大家都知道。陈启山哦了一声,他问老赖,您怎么称呼。老赖说,我姓赖。后来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等陈启山反应过来时,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一天前躺在这个沙发上的人曾说过一些话,那人在说之前就警告了陈启山,他说,我现在要说了,我只是想说出来,你听着就好,尽量别多想,想多了像我一样,会做噩梦的。

“医生,你最近有没有看电视?报纸总看了吧?哦。那你知道人工湖淹死人的事吧?有个小孩落水了,大家都在旁边看,就一个智障跛子跳下去救,还把自己淹死了,结果尸体一直没捞上来,就是这么个事。你知道这事的问题出在哪儿吗?我告诉你,我就是当时下水捞尸的其中一人,这事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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