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任何人
引子
一轮残月挂在树梢,像患了白内障的眼睛,乌云鬼魅地四处游荡。巨大的天幕下,整座山就像是一个冰雕玉饰的坟墓,极寒、神秘。我置身于其中,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瘆人的吱吱声。眼前全是树,树枝张牙舞爪地伸展着,洞疖像一张张咧开的嘴,冲着我邪邪地笑。
我紧了紧外套,感觉有些疲惫,便倚在一棵树上。树上的雪受到震动落了下来,盖在我的脸上。我甩了甩头,发现前方有一片飘忽的白光,如白绫一般舞动着。白光里面浮动着无数的光圈,一个影子依稀地出现在那里。
影子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狼。它的体态十分壮硕,毛发像涂了一层油,眼睛通亮,闪着绿莹莹的光,也许是闻到了血的腥味,兴奋地朝我走来。
我紧张地准备转身逃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刚才倚靠的那棵大树,树枝如藤蔓一般,将我紧紧地捆住,我成了长在树杆的一颗大肿瘤。那只狼走到我身边,前爪高高抬起,变幻成了一个女孩。她光着脚,只穿了一件粉色的睡衣,她仰着脸看我时,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脸和脖子上面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血管。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她歪着头欣赏着我的神态,我能闻到她嘴里发出来浓重的令我作呕的腥味,她又伸出一只瘦骨嶙峋并且发白的手开始触摸我的头,来回地摸,我头颅上的血像小溪一样沿着头顶四周往下滴。
她伸长舌头舔着我脸上的血,冰凉柔软,还不时发出啧啧声,好像在嫌弃我的血不够香醇。当她舔到我的眼睛时,脖子歪了一下,发出咔嚓的声音,她用手轻轻将其拨正,低吼道:“你怎么会是……”
她的声音立刻引起了一阵动静,很快,从远处奔腾而来一条小狼,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发红,肚皮瘪得像个口袋垂在那里。
“你退后!”女孩命令道。
但小狼似乎被饥饿冲昏了头,根本不理会她,继续向我逼近,并且身体慢慢直立起来,变成孩子的模样。他管女孩叫“妈妈”。
“他已经死了,我们不能吃他。”女孩舔了一下嘴角黑色的血汁,深表地遗憾地说。
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死的,确切地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只记得我进入山里后,与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东西有过搏斗,最后我苟延残喘地躲进了隐蔽处。
这时,不知道哪来的一阵风啦啦地吹来,所有的树木拔地而起,如潮水般地退去。月黑风高的巨大天幕下,我看到了无数张熟悉的脸孔在旋转,他们召唤着我,就在我快要接触到他们的时候,女孩的声音幽幽地从天际处传过来:快离开这里,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一愣,刚才飘在面前的脸全部碎成了粉沫,像满天的雪在半空中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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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的冬天,我从南方海滨小城辗转来到了东北一个名叫穆沟屯,天空下起了大雪,把我从车站拉到这里来的是一个戴着厚厚的毡绒帽,肩膀宽厚的大叔。他摩的突突突的声音,在村口引来了一阵犬吠。
“终于到了,这冰天雪地的,路实在不好走。听口音你也不是这旮旯的人,都快过年了,来这里干啥?”大叔将口罩挂在一只耳朵上,一说话,面前便笼着一团白气。
“我来找个人。她姓穆,是这个屯子人,叫穆小萌,大叔您认识吗?”我眯眼睛问,这时已经是黄昏,雪色暗了下去,但还是感觉有些刺眼。
“这个屯子的人全姓穆,不过这穆小萌名字听上去真的没什么印象。”大叔摇摇头,欲言又止,“我多嘴一句,你办完事就回去,别老呆在这个屯子里。最近几年,这个屯子都不怎么太平,特别是晚上,你得多留点神。”他说完,再次启动了摩的引擎,突突突地转了个头,向来时的方向驶去。